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岑林正坐在医院旁边小花园里的长椅上,谢子夕在医院里没见到岑林,打电话才找到岑林。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守在岑穆身边,谢子夕不用多想就能得到答案,但还是不想轻易证实这个结论。
岑林一夜未眠,如果不是听见了谢子夕的声音抬起了头,谢子夕几乎以为他也不会动了。他眼下的青黑比谁都重,眼睑并不全部撑起,带着倦意在眼眶下半阖着,在看到谢子夕的那一刻微微抬了抬,重又低下去,嘴唇上都是死皮,显然过度的焦虑曾经让他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细雨打湿了他的肩膀和发尾,他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谢子夕走到岑林跟前,把雨伞罩在他头上,低头看了他一会才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岑林缓慢地抬起头,嘴角也跟着扬起一点点,但是脸上的肌肉显得很僵硬,好像这一个笑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还好,没什么事。”
谢子夕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接下来的话,她非常不想问,但是不得不问:“爷爷他……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岑林脸上僵硬的笑容像是被人按了开关,一下子停止了上扬的趋势,不断地缩小,最后消失在眼泪划下的那一瞬间。
看见岑林的眼泪,谢子夕眉头皱了起来,说不出话,于是干脆只是撑着伞默默站在那里,把两个人纳入这个小小的圆形天地里,好像这样就能让伞下的人避免所有的不开心。
岑林视线里的谢子夕被眼泪折射成了无数的碎片,随着眼泪的流动不停地荡漾,好像一棵抓不住的水草,马上就要随波远去了。他嗫嚅着开口问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谢子夕的伞面微微倾斜了一下,在细雨中低沉地“嗯”了一声。
岑林在话音落下的一瞬站起身来,速度极快地伸出手将谢子夕抱在了怀里,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低下头,以便压抑住喉咙里的呜咽。谢子夕身上小苍兰沐浴露的味道被雨水稀释过,隐隐绰绰的,让岑林以为谢子夕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他像是急于抓住什么珍贵的东西,收紧了环在谢子夕身侧的手臂,使得谢子夕能够严丝合缝地存在于他的怀抱里。
谢子夕感受到了岑林强烈的不安和孤寂,尽管他的手臂勒得她有点疼,她还是任由他抱着。
“爷爷不在了……”岑林的声音在谢子夕颈侧响起,尾音带着压抑过后的紧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爷爷不在了,他不在了……”
谢子夕眼睫飞快地颤了颤,抬起一只手,学着谢子晟昨晚安慰她的样子,放在了岑林肩胛骨的位置,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没有说话。
岑林感到眼泪一直不停地流,但是他依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慢慢地向谢子夕讲述整个过程:“他很早就被查出来癌症,却从来都不告诉我,高二的时候被送进医院我才知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晚期了。他一直都不愿意告诉我,什么都自己扛着,其实我……也可以做很多事的,我并不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哪怕他早一点告诉我……”
谢子夕也说不出别的,说了一句废话:“他那是怕你担心……”
“结果就是这么抛下我,留我一个人在鹿角巷那个小院子里,就像当初我爸妈抛弃我一样,把我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直接甩掉……”岑林想要借由谢子夕的体温让自己冷静一点,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越说越离谱。
谢子夕一听话头不对,赶紧打断他:“那不一样。”
岑林不再说话了,静静地抱着谢子夕。
谢子夕也没多说什么,就那么撑着伞陪他站在这场小雨里,一只手仍然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谢子晟的话果然还是安慰她的,直觉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很准的,只是她有谢子晟帮她疏导她的难过,岑林却没有这样的人提前给他打强心针,只能顺着他,能让他好过一点是一点。
在拍了不知道多久后,岑林终于放开了谢子夕,略带埋怨地在抬头之前擦干净眼泪:“行了,跟哄小孩似的,你是幼儿园老师么。”
昨晚刚被这样哄过的谢子夕:“……”
岑林缓了一会过后稍微控制住了点,尽管情绪依旧很低迷,但是眼泪已经止住了,手里还残留着谢子夕的体温,让他手心有点发烫,还不太敢直视谢子夕:“谢谢啊。”
谢子夕不客气地接下了这声谢:“没事,下回抱着别人哭的时候别再把眼泪蹭到人家肩膀上就行。”
岑林:“……你到底是不是在安慰我。”
“是在安慰你啊,我看挺有用的。”谢子夕观察着岑林的脸色,“起码现在不像个颓废青年了,有了点精神。”
岑林无力地笑了一下。
谢子夕:“阿薏和韩勋呢,昨晚我回去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在吗?”
“爷爷凌晨五点的时候走的,景薏之前就被她家长叫回去了,好像是起了什么争执,我也不好多问,就劝她先回去;韩勋那边警校过两天还有考核,我好说歹说让他回去了。”岑林说。
“那你这是……”谢子夕微微瞪大眼睛,看了看岑林,又看了看长椅,“你不会是在医院待了一夜吧?”
“嗯。”
“你……”谢子夕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这样子,爷爷还在医院?”
岑林:“嗯,殡仪馆那边人手不够,得再等一会才能过来接遗体。对了,我听景薏说你昨晚胃不舒服,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