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身笑笑:“隆君,这是……”
不想隆君一脸愤懑之色,梗在那里半天,对着我剑眉直竖,虎目圆瞪。
我给他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半晌,竟憋出一句:“鄙人……”
我差点没一个蹑踞摔出去,咳咳……幸好有他扯着我……
倒是——鄙人?天下十家的城主自称‘鄙人’?!他上次怒斥我时不是称‘本座的么?
我愕然望他。只听他洪钟般地声音续道:“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御君,罪莫大焉。”
原来是这一遭,亏他还记得。
我赶紧欠身笑道:“隆君是守玉的长辈,教守玉一番为人处事之道尽情尽理。守玉受隆君之恩尚且来不及,隆君如此,守玉又哪里承得起。”
只见隆君叹口气道:“御君座下猛将如云,怎会惧了……倒是我这老糊涂庸人自扰。”
“隆君言重了。”我郑重道。
他深深看我,半晌,叹口气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今,我们也老了。你这边来攻城,我驻营最近,得了报,派兵援过来时,城门竟都已大开了。”
见他满面怆然,我正待开解一二。却有人进来报说,乾君、跋君、同君、百君、厉君、重君等都率兵进了城。
天子那边也来了报了,道是还有两里,叫我们做城主的列仗去迎了。
我歉然朝隆君微笑欠欠身,道:“隆君过奖了。晚辈盼下回再能有幸听隆君谆言教诲,如今却要去迎天子了。”
隆君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道:“御君,请。”
我笑道:“隆君,请。”
指天为誓
“御君”听得一声唤。
百君一手端着一杯酒,一手摇着折扇,笑意盈盈地向我踱来。
只见他身着白底金丝绣文简袍,踏一双金边云龙腾靴,淡灰色的长发轻挽在脑后,周身飘逸灵动。眼角带笑,眉眼间尽是柔和,嘴角轻轻拉出一丝丝笑纹,在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生气。
能为人君,果然都不是简单的,就单看这体态样貌……
倒是百君年轻时,想必是一位美人吧,不过看他那懒散的样子,想必只有欠人家债的份儿了。
我不禁心下微叹,如今这庆功宴倒真是……
冀宅大殿中,地铺长锦,镂文雕丝,花意波涛连绵涌现,一派暖意融融,莺歌燕舞。周遭摆设陈列更是绫罗蔓织,香烟缭绕,纸醉金迷,芙蓉倚翠,富贵温柔。地铺锦,墙挂帛,檀香案几,金银酒具。如此铺张奢侈。
天君坐了主座的最上座,我坐了下面的次座,各城主都身着宴服。
见百君举觞而至,我也端着酒站起,道:“百君。”
走得近了,百君扑哧一笑,道:“果然英雄正年少啊,御君今日这身青衣看似平常,却在袖口,袍前,后腰处隐隐秀了同色的花纹的暗花刺绣,手工刺起来极伤眼的,外面瞧着却似现又似不现,真当绝伦。这藏青又正衬得御君面如冠玉,正茂风华。啧啧……”
周围笑开了,道:“正是。”
对面坐着的同君一边往嘴里塞着冀城特有的果品,将他原本浑圆的脸撑的滚圆;一边对我笑道:“百君对穿着衣饰,从来有番特别的讲究。百君说是好的,必定是好的。”
我朝同君微微颔首,笑道:“原来如此。”
又转对百君笑道:“百君过誉了。既然百君如此说,我定要好好酬赏这制衣之人。”
心下微微蔓延开一阵喜悦,这身宴服,是心斋为我装好的,今日之宴,便顺手拿了来穿,只道这心斋裁的一身青衣,不张扬,不出彩,倒也和了我今日的本意。却不知里面,还有这许多……情意?
我举觞向百君笑道:“百君真乃雅人;守玉此杯谢百君。”
却见百君不动,只是手持折扇掩了半张面,道:“受不起。”
我奇道:“百君何出此言?”
只听百君轻笑道:“这杯酒,是本座特地倒来敬御君的,又怎么能让御君敬了我?”
周围稍稍静了些。
我朗朗一笑:“天小十家,同气连枝,还分什么彼此,守玉敬百君,便如百君敬守玉,又有何分别?”
“御君言过。”百君轻轻地道。
感到一双双眼睛投在我身上,如芒刺在背。我心下挑挑眉,该来的,总要来。
只听百君轻轻续道:“此役御君首功,八家的人马可都是从御君开的城门里进的,如此,御君敬本座,本座敬御君,便自然,是不同了。”
他开口一个本座,闭口一个本座,真是个自视甚高的主。
他是想试探我心性如何,可是图功重赏的主;还是……
我笑道:“御城军久居北地,水土皆合;再者抗蛮攘外,发兵频频,带兵的几个自是对边城、北漠熟些;平日里心思也多些。为所当为,再自然不过的事。况且先君曾言于‘战从时’。此次夜袭,御城均巧遇了好机缘,侥幸破城,实不敢贪天之功。”
我微微顿一下,又缓缓移目对上高高在上的金瞳,朗声道:“此役,天子集八家兵马,铁骑成群,玉轴相接,爰举义旗,以清不道。九家齐聚,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我转头向百君道:“百君若是真要敬这杯酒,该当敬给天君才是。”
百君摇着折扇,呵呵地笑起来,道:“是本座糊涂了。”一个近身,站到大殿中央,衣褶下摆像开了花一样匍匐在地,道:“天君寿昌,百城百羽贺天君。”
其他几家都起身站了起来,举觞道:“贺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