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展小曦真的被刺激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彻头彻尾的疯子,也就变成了陆雪丞心中满意的样子,可以把他掸去陈灰捡回去锁起来了。
很可笑。在展小曦终于没那么计较陆雪丞究竟爱不爱自己的时候,他忽然看清了陆雪丞其实一直是深爱着他的。
陆雪丞,才是那个压抑着满心的爱,极力扮演不在乎来刺激爱人随自己心意去做事的偏执狂。
乔瑾煜还没有醒,手脚全垂在外面。手臂甚至半落在地上,一边长腿委屈地蜷着,单腿艰辛地支着地面防止自己掉下去,睡姿看起来极度地不舒服。
展小曦隐约记起自己意识不清时曾缠着不让人家走,求人留在自己视野范围内。
以至于乔瑾煜在那么多间卧室里面,被迫选择了这张最不适合睡觉的小沙发。
他心里一下子充满了负罪感,起身,宿醉后腿有点软,等待了片刻才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客厅,蹲在乔瑾煜身边小心翼翼地看他,纠结着要不要喊他起来换个地方休息。
他平时很忙的样子,好不容易睡着了再被叫醒怕是不好。还有就是……
叫醒的话,他多半是客套两句就要匆忙离开的吧……
展小曦扁了下嘴,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很不光彩。可是却下不定决心喊乔瑾煜起来。
展小曦喜欢趴在地台那里望着窗外绿叶的浓阴写写画画,客厅保留了整墙的落地窗。
单向透视玻璃豪爽地把初秋的阳光倾数洒进客厅。窗帘遥控器收在地台角落,乔瑾煜多半是没找到。
考虑到沙发对角的耳房里还躺着只醉酒的胆小鬼,只好将就地睡在这样的强光照射处。
不知道乔瑾煜几时睡的,眼皮下泛着淡青的疲倦,睡梦中睫毛轻颤,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事物追逐。
朝阳斜斜,把他的睫毛挑染成金色,身体明明置于光辉灿烂处,意识却溶于晦暗。
他从来也不肯诉苦,永远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淡笑。展小曦趴在他身边有点苦恼地看他,这样优秀的人期期艾艾的隐藏软肋,陆雪丞那样活得不够硬挺的人又喜欢心怀戚戚地给自己周深涂满高光。
如果他和陆雪丞出现在展小曦身边的时间没有相差二十几年,展小曦想,自己应该很难躲过他,爱上陆雪丞的吧……
展小曦脱掉鞋子站起身想要去把窗帘拉上,让他睡得安稳一点。
走了半步,又想到窗帘滑动的声响有可能把乔瑾煜吵醒,微微叹了口气,退回身重新蹲下来。
他轻轻抬手,像一把防雨又遮阳的小伞,虚空地盖住了乔瑾煜眼睛上方不适宜睡眠的强光。
安静观察了一小会儿,如愿看到乔瑾煜睫毛不再颤抖,挣脱了噩梦的纠缠,紧绷的意识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闲,呼吸随之平顺,安稳地沉睡下去。
就那样轻微的一点点改变,展小曦感觉自己的心被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灌满。
也不觉得疲倦,半俯在乔瑾煜身边,轻轻依偎下去,偷尝一点点清醒时不属于他的温暖。
或许是酒还没有醒透,没多会儿,他再次睡熟。
冰凉的手掌随之搭上了乔瑾煜的额头,盖住了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与他一同坠入对于双方而言都很稀有的甜梦。
乔瑾煜又一次梦见了真实发生过的争执。
梦里唐哲彦愤怒地勒令他不要再插手去管那个自甘堕落的女孩。
梦里少年乔瑾煜拿出很厚的对话资料给唐哲彦看,试图说服对方女孩年纪还小,精神状态混沌,头脑有时确实不清醒,但并不是无药可救。
唐哲彦扬手打翻了他手上的资料,卷纸散落漫天。
少年狠狠甩上了房门表达自己无声的愤怒,却又在片刻之后折返回来。
他倦怠到极点地搭上少年乔瑾煜的肩,苦苦地劝他,“你救不了一个自愿被人当成玩偶的偏执异类,她的精神状态早晚要出事的。”
“没几个人会信你无偿的帮助仅仅只是出于善意,人们只会给你的善意穿上一层香艳的外衣,编纂成他们眼里情节合理的垃圾新闻,诋毁你的人格,斩断你的前途,把你推下高台变成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院里的保研名额马上就要下来了,这个档口出了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阿煜。”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匿名信件。
“不想给你看的,可我实在没办法了。”
“她养父找狗仔跟拍了我们跟她接触的画面,歪曲事实匿名寄到了教务处,投诉我们利用助班学长的身份猥亵新生学妹……我爸找人拦下来才没有酿成舆论爆发的局面。”
“那种人渣的手段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没经历过社会磨砺的青涩大学生可以预判的,”唐哲彦苦劝,“这是一潭浑水,你搅不清,再不撤下来只会把自己也染得一身脏,你明不明白!”
少年乔瑾煜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
“我跟她约了下周见面,她清醒的时候主导意识是偏向于反抗和逃离的。”
“她说会收集养父残害她的证据给我。”他抬眼,强调出底气注视着眼前一心为他考虑的少年伙伴,说,“再给我一周时间,好吗。”……
随后的场景便又转入了一周之后那条染血的长巷。
匆匆掠过眼前的杂乱街景……
和今生今世再也追不回来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可是这一次,他们没有跑向那个写好了残忍结局的终点。
而是在半路上停住了。
一只漂亮的小奶狗扑腾着柔呼呼的小爪从明媚的夏日蹿入灰色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