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着眼前的陆雪丞,却又不喜欢别的人对他报以讥讽。听乔瑾煜看穿人心的笑声烦躁得要命,下车之后连句客套的邀请都没有,把乔瑾煜丢在地下车库独自往家走。
“喂。”
乔瑾煜下车喊他,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配上芹长的身形显得很斯文,半点不见刚刚在车里那副掉价的样子。
“好受点了吗?”乔瑾煜问。
展小曦只感觉不爽,不想理他,飞快地冲回去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乔瑾煜的车轮胎,以此作为回答。
乔瑾煜嗤笑一声,隔着镜片挑眉看他,问他,“这是你们哪位老师教的吗?”
他抬脚痞里痞气地抵抵自己的车胎,“我这车胎招谁惹谁了,一个两个的都踹它。”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直接踹你。”展小曦气夯夯地说。
“哎呦,”乔瑾煜撇开脸笑,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嘴上却继续半带调笑地说,“那你可得踹重点。像刚刚踹轮胎那种半疼不痒的架势,别人看去了以为你跟我打情骂俏呢。”
展小曦攥了攥拳,最终还是松开了,问他,“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乔医生?”
“想让你好受点。”乔瑾煜收了笑,站直了身子,一下子比展小曦高出半个头,而后又压低了那点距离,微微弯腰平视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实在不能好受,发发脾气也比一个人闷着头心痛强,你说是不?”
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展小曦就感觉乔瑾煜的眼睛很害人。
被他那样近距离地注视着说出那样温柔的话,展小曦没来由地恍了下神,同时也反应过来他是有意在惹自己生气。
经他这么一闹,自己的确是被拔出了心痛的沼泽,情绪完全转移到了被不太熟悉的人逗乐的愤怒上来。
除了醉酒那次,乔瑾煜从不逾矩。
确定展小曦好些了便背过身对他扬了扬手,潇洒地驱车离开,深藏功与名。
展小曦在原地站了下,怀疑是自己见人太少的缘故。
为什么那样一个连工作室招牌都要做成吊儿郎当的风格、总是随口跟人痞里痞气地开着玩笑的家伙,周身的气场会是那样的清冷疏离。
那串手机号是下车前乔瑾煜随口报的,只说了一遍。
那人对身边所有人的态度好像都这样不近不远不紧不慢,不像陆雪丞,一句话得不到反馈还要重复提醒好几遍。他报号码只是图个方便,不在乎对方记不记,也不会再报第二遍。
或许是因为今后还有求于他,或许是因为最后分别时他意味深长的那句话。
在近段浑浑噩噩的狼狈中,展小曦记忆快要退化到老年人的状态。
却阴差阳错地记住了那位亦正亦邪、叫人琢磨不透的浪荡客随口报出的一串号码。
展小曦把纸折起来丢进垃圾桶,把乔瑾煜的手机号存进寥寥无几的联系人列表,备注姓名:偶尔抽疯的乔先生备注完看了眼,被自己幼稚到了,撇嘴笑了下,想改回“乔医生”,窗外的倒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正常情况车子都是走地下车库的,今天外面停辆了货车,好像是隔壁栋新来了住户在搬家。
东西不少,一时半会估计腾不完。
实在没有灵感,展小曦戳了两下笔,索性放弃,收纳好纸笔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一部动漫,起身回到摇椅上躺着,忆起年少时代,用残存的爱意将自己包裹,填补陆雪丞暂时离开的冰冷孤寂。
回忆里阳光总是很好,路面像撒了金粉,树叶绿得很浓。
那时候陆雪丞已经半脱离福利院的照顾开始了社会生活,他对展小曦很好,但凡腾出空总要回来看他,给他讲新鲜的见闻,讲书本上不教的社会潜规则。
细想的话,陆雪丞讲述的大多数事情展小曦都是不感兴趣的。
只是因为讲述者是他爱到不行的人,他才会那样聚精会神地听,逆着个性夸张地给出陆雪丞想要的种种反应。
瞒过了陆雪丞好多年,甚至也瞒过了自己。
陆雪丞以为他爱听,得空就给他讲两段近期经见的耸人听闻的事情。
展小曦不感兴趣,但从来不会觉得厌烦,总能在陆雪丞看向自己的停顿中,恰到好处地补充一句,“那你当时怕不怕啊?”、“后来呢?”、“哇,好厉害,如果是我肯定吓坏了!”……
回忆里少年时代的陆雪丞是又干净又帅气又能给人满满安全感的那种白马王子式的存在,展小曦爱他爱到每一段回忆里都有他,每一个关于未来的构想里都不能少了他。
时至今日展小曦抚摸心脏,依然还能感觉到每次小别之后重新见到陆雪丞时,胸腔震颤的余韵。
他很舍得给展小曦花钱,发自本能地给展小曦无微不至的关照。
展小曦不图他这些,却因此心生幸福。
他嘴上不说,心里始终在想,总有一天他要成为那个可以和陆雪丞互相依靠的人。
不再是单方面地享受陆雪丞的照顾,而是与他相濡以沫,长此一生地做彼此在世上的温暖小角落。
那一天来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也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邹妈妈和园长一同来到声乐教室,展小曦看到园长,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却见总是板着脸的园长阿姨这次脸上竟有了丝笑意。
“小可,”邹妈妈慈爱地朝他眨眨眼,勾勾手,“来,出来。”
展小曦出去,邹妈妈像个盼得儿女初长成的母亲一样,憋着笑不说话,非要等园长阿姨自己把好消息说出口。
仿佛这句话从园长口中说出来,她对展小曦的介怀便减了几分,认可也加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