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自己在厉海心里变得不堪,变得暴戾而不近人情。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任性的资本啊。
时间不等江瑜和厉海慢慢磨合,慢慢将这份感情养育成熟,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江瑜的手恢复了,也没有理由再在厉海家住下去。
他搬回了自己的小家,厉海、王浩等人来帮他搬家,清理许久没人住过的屋子,然后进入期末,篮球社暂停训练,所有人都进入了魔鬼复习期。
陆正和周涵涵帮江瑜复习了许多之前落下的课,江瑜非常感激,请他们吃了顿饭,结果被一脸疲惫的厉海碰见,当天晚上厉海在电话里发了顿脾气。
江瑜不知道厉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他解释过自己和周涵涵只是单纯的同桌和同学关系,可是厉海并不听。
因为期末和厉海的父母双双休假归来的原因,他和厉海已经许久没有单独见面了。
厉海的焦躁日复一日的增加,江瑜却无从宽慰,好不容易二人约了某个周末单独见面,左迟却发了消息问江瑜,可不可以帮忙约厉海周末出去玩。
同行的其实并不是只有左迟和厉海二人,左迟同时邀请了江瑜,还有王浩,雷戈等人,相当于是一大群人的出游。
江瑜很想说不行,他想拒绝,想告诉左迟厉海和自己的关系,也想让厉海告诉左迟,告诉王浩,告诉雷戈,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们属于彼此,他们是恋人,他们在……谈恋爱。
可这个想法才刚闪过脑海,江瑜又否定了。他们还是学生,自己可以不管不顾,可不能不顾及厉海。
厉海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他和自己不一样,他的未来不能沾染上这样不清不楚的黑历史,他们的感情本就不容于世,更何况,以自己的家境情况还根本配不上他。
他不能让这段感情,最终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让厉海感到难堪。
于是他强压下了心中不平的咆哮,将心里的怪兽重新关进了笼子里。就和他曾经在面对江明兴时常做的那样。
他木然着脸,将左迟邀约的事告诉了厉海,并在厉海不敢置信的眼光中表明了自己的退出。
退出什么?他没说,厉海也没追问。
那个周末他们是不是去游玩了,江瑜不知道,他浑浑噩噩地复习,之后再没和厉海联系过,连带的王浩和雷戈的消息也不回了。
他重新回到了没有厉海的日子里。
没有篮球,没有并肩作战的同伴,没有一起聊得昏天暗地的策略打法,没有互相调侃地玩笑。
没有人不知好歹地站出来要求和他1对1,没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哟三分小王子!再来一个看看?”
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和他无关了。
期末考结束后不久,江瑜满十八岁了。
徐逸严给他介绍了朋友公司的兼职工作,他利用寒假开始自己的第一份打工,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他疲惫又兴奋,想第一时间告诉厉海,而等他摸出手机他才想起来——他们已经许久不联系了。
江瑜心中不是不委屈的,情到深处时所有的承诺,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吗?那些痴-汉一样的笔记,相片,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不挽留自己,为什么真的就再也不联系了?
江瑜动了动喉咙,犹豫许久,还是给厉海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脑子里有些茫然,理智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神经病,也非常没道理,可感性的一面却似乎隐隐在说,也许,他与厉海之间只是缺少一个缓和气氛的契机。
其实……他们没必要僵持到,完全不联系对方的地步。
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却忽略了在感情中一个最基本的道理——若是真的相爱过,如何还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电话响了许久,厉海才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疲惫,疲惫到江瑜第一时间都没听出那是厉海的声音。
记忆中温柔,总带着笑意的声音,此刻疲累又沙哑,没什么精神,还十分低沉。
“你……感冒了?”江瑜下意识地问。
“……”厉海没搭腔,过了会儿才道,“有事吗?”
江瑜手指紧缩了一下,尴尬道:“我,我打工……那个,拿到了工资。”
“……恭喜。”厉海沉默了一会儿,“就说这个?”
“……啊。”江瑜的期待全部落空,脑子里一片茫然,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好半天才道,“我,我就是……突然想跟你说一声。”
厉海这一次沉默得更久,冷风从人群里嗖嗖钻过,江瑜打了个激灵,一度以为其实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了。
就在他要把电话拿下来看一看的时候,厉海突然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股狠劲和彻底爆发的愤怒,“江瑜,你可真自私!”
说完,挂断了电话。
江瑜愣了许久,握着电话的动作没有变,听着那头“嘟嘟”的占线声,直到自动挂断归于平静。
他兜里揣着的几百元工资带着一股子心灰意冷的味道彻底凉了下去。
——江瑜,你可真自私。
——江瑜,你真自私。
——江瑜,你自私。
——你自私。
——自私。
江瑜牙关紧了紧,好半天才把涌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他努力想要保护的东西,最后还是碎了,碎得四分五裂,碎得遍地是渣,碎得谁也认不出它最初的模样了。
而他这一刻居然还有心思想:就知道是这样,说得再好听,最后也会变成这样。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会重蹈覆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