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抽烟最慢的,他深吸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撚灭。
“走,也快结束了。”西装男甫一转身,就看见直勾勾盯着他的许璟。
“卧槽!”西装男被吓了一跳,他认出许璟,眼神有一瞬闪烁,他骂骂咧咧着往外走,“神经病啊,站在这里吓人!”
许璟冷笑道:“怎麽这就要走了?背地里骂人搞小动作不是很在行吗,看到本人就怂了?”
西装男没看她:“我懒得跟你这种人计较。”
“我是哪种人?”许璟凑上去,把他逼得往后退:“你说啊,那麽喜欢议论我,现在说给本尊听听。”
“你不要找工作失利就迁怒于别人,随便抓着个人就乱咬是吧?年轻人哪,你以后经历的挫折多得你想都想不到,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可以让你一个人躲到这种没人的地方黯然神伤的。”
“那这麽说还是我不懂事了?那可能得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是像你说的,找不到工作就难过。”许璟看着西装男,咬牙道:“你知道什麽才最让我绝望吗?不是我今天求职失败,也不是付出了努力没有回报。而是我拼了命地往上爬,最后发现我为之奋斗的世界是被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掌控,你的存在才让我对这个社会失望透顶。”
许璟连看西装男一眼都觉得恶心,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口气走回寝室。严思敏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喝了杯水,坐在空无一人的寝室,越想越气。
许璟干脆走到教师宿舍来找赵然,赵然打开门见到是她,吃了一惊:“你怎麽来了?”
许璟走进小小的房间,她被满屋的书和柔和的光线围绕。
赵然没关门,他是刻意不关的,免得别人以为自己和女学生有什麽不正当关系,落人口实。
许璟从进门起就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她陷在懒人沙发里,一只手从下摆伸进衣服里,像是要隔着皮肉安抚里面的器官。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很担心我的胃。”
“你的胃怎麽了?”
“我觉得它今天晚上可能会疼,赵老师,你能帮我买点药吗?校医不给我开,上次我找她开安神药就被拒绝了。”
赵然毫不犹豫地站在校医那边:“我觉得她做得没错,处方药本来就不能随便开。更何况,安眠药吃多了容易産生依赖,如果失眠,你应该通过运动,或是调整作息来改善。”
许璟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是安眠药,是安神药。”
“那你说,主要成分是不是都是褪黑素?”赵然煞有其事地打开电脑,“我们现在就来查一下其它成分,看我说得对不对。”
绝望
赵然有着对一切事物都刨根究底的热忱,他认真浏览后,指出重点:“虽然成分不同,但是长期吃都具有耐药性。而且从严谨角度来看,我觉得有些中成药只是个噱头,因为有很大一部分都没经过严格的临床验证。”
“原来是这样啊,受教了!”许璟很想继续待在这里,为了不被房间的所有者厌弃,只要她想,她很懂得在合适的时机说合适的话,即便自己根本没听进去。
赵然对她的恭维很受用,他高兴,却又不想直白的高兴,而是隐隐压着的,像两股拧在一起的绳子。
许璟不住地打量,惊叹道:“你的房间虽然小,但是很温馨。”
“可能是因为书很多,”赵然挠了挠头,“书本身就很容易让人沉静。这种摆放杂乱,数量却惊人到随手都能拿起一本阅读的环境就更是了,可以起到装饰作用。”
许璟果真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百年孤独》。”她看着夹在扉页的书签,毫不留情地揶揄:“这该不会是你的助眠神器吧?”
“不不不,”赵然无法容忍任何人对自己心爱文学的玷污,“它放在床头不是因为我啃不动,反而是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随便打开任意一页,我都能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它的魅力就在于能用最稀松平常的笔触描写出一些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比如阿尔迪奥去世那天,天上会下起好多的小黄花;蕾贝卡喜欢吃院子里的湿土和墙上扣下的石灰块;人中枪后,流出的血会穿过整个马贡多城镇,一直流到布恩地亚的家里。但在马尔克斯构建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显得非常合理。被作者用自然而然的语气描写出来,用普罗大衆的逻辑去叙述了本该是幻想和魔幻交织的世界,你不觉得这很妙吗?我思考了很多次作者的初衷,他可能是想通过把暴力行为进行常态化处理而达到对现实的隐喻批判,也可能只是用角色来承载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每次我最后能得出的结论都是,小说,或是大到所有创作,就不该有一种约定成俗的表现手法,不论他是开创或是延续这一文体,都无法改变它想要传达出的思想和作品本身伟大的地位。”
“……”许璟有些后悔开啓这个话题,“事实上,我没能做到看完这本书,太多重複的人名让我头疼。”这个理由不太充分,她又马上找补道:“但是我看过这个作者的另一本书,那本可读性就要强很多。”
赵然微笑道:“《霍乱时期的爱情》?那你觉得怎麽样?”
“很好。”许璟默了一会儿,“故事情节跟《了不起的盖茨比》有一点像。”
为了改变被动地位,许璟开始抛出问题:“你觉得像盖茨比这样的男人,真的会存在吗?”
“怎麽不会,你那个朋友不就是中国的盖茨比吗。”
本来好端端的严肃学术讨论,许璟却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含糊暧昧的情绪混了进来,像埋怨,更像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