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郗的神情有些恍惚,瞳孔深处流动着莫名?的情绪。谢梦莹笑得温柔,从腰间掏出一枚三角形的符纸递到了他眼前。
就在沈郗怔住之时,谢梦莹柔声说?道:“那日?你?走后,我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寺里的大师告诉我,只要日?日?带着,便能保你?一生平安顺遂。”
沈郗神色微怔,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看着谢梦莹期待的眼神,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姻缘殿外许知窈低吼而出的那些话。
见他迟迟不接,谢梦莹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只是一道平安符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她自嘲地笑着说?道:“是我做错了事?,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我只盼着你?能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望着谢梦莹忧伤的神色,沈郗的眼底泛起一抹不忍。
谢梦莹没有漏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怜惜,再次抬高了捏着平安符的手。“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肯成?全吗?”
她说?得格外伤感,连眼圈都红了。沈郗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下了。
谢梦莹盈盈一笑,眼波璀璨,恍若划破寂静长夜的一道星光。
院门微敞,隔着夜幕,站在庭院里的许知窈将那郎情妾意的一幕尽收眼底。
采薇神色忿忿地咬着唇,忍不住就要往外走去,却被许知窈轻轻地扯住了胳膊。
她不解地回过?头?,只见许知窈无声地摇了摇头?。
采薇心中憋闷,却只能顺从地缩回脚,跟着许知窈遁入夜色之中。
长夜漫漫,沈郗依旧没回寝屋,她的身侧只有这满室的空荡和寂寥。想起姻缘殿里的那一支签文,许知窈的唇边逸出了一丝苦笑。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她就是那寒风摧折后跌落枝头?残败凋零的梅花,自以?为熬过?了寒冬,却没想到一阵春风就吹散了她所有的期望。
若没有沈郗,或许她连做花的资格也没有。可她宁愿做那旷野里肆意生长的草,年复一年,自由繁盛。
还没出正月就传来了沈郗升迁的好消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蔡融告老还乡了,腾出的空缺刚好留给?了沈郗。
大周开国以?来还从未出过?如此年轻的右都御史,更何况沈郗还是连跳两级,一时间惹得满朝文臣红了眼。
沈家?自发迹起,还从没出过?二品大员。刘氏满脸荣耀,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整个沈府,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只有许知窈神色淡然。
和这个好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许仕元被罚没家?财的噩耗。
先皇在位后期宠爱贵妃荒废政事?,以?致朝堂昏暗,奸佞把持朝政,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故而小皇帝登基后,最恨的就是那些贪官污吏。
此番被检举的二十?八人?中,许仕元贪污数额最少,又因是沈郗岳父之故,与旁人?相比,他被罚的最轻。却也是罚没家?财,尽数充入国库。
可怜吴氏辛苦操持了半生,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连带着吴氏娘家?的产业都受到了牵连,生意大不如前。
丢了官职又散尽家?财,许仕元羞愤难当,连夜遣散了府中奴仆,准备带着妻妾回青州祖宅以?度余生。
临走前,他几经周折,找上了许知窈。
富春楼上,许仕元面色灰败,狼狈地说?道:“我有今日?皆是拜沈郗所赐,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寻了个好女婿!”
许知窈神色一动,垂眸说?道:“父亲只知道怨恨沈郗,却不曾想过?若非你?行差踏错,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许仕元被她的一番话堵得面色铁青,气得嘴唇直哆嗦,气急败坏地吼道:“许知窈,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不同于他的愤怒,许知窈面色极为平淡,眼神平静地望着他说?道:“父亲,您还记得我小时候您教过?我的话吗?”
许仕元拧着眉,看向她的眼神仍带着强烈的怒火。
许知窈的唇边逸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怅然若失地说?道:“小时候四姐姐欺负我,我哭到了您跟前,您却告诉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欺负别人?,让我静坐常思己过?。”
似乎是记起了这一遭,许仕元神色一僵,眸光讪讪。
“父亲教我的话我都记住了,怎么父亲自己却做不到呢?”许知窈轻笑一声,眼底浮现了讥嘲。
许仕元面上涨得通红,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许知窈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同情。她低下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叠银票,缓缓地放在了他面前。
“往后我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了,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给?父亲做个盘缠吧。”
许仕元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叠银票上,眼神微闪,晃着让人?看不清的情愫。
见他不动,许知窈眸光一暗、怅惋地说?道:“父亲应该知道的,这几年我在沈府的日?子?过?的并不好,这些已经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许仕元忽地抬眸看着她,眼底是许知窈看不懂的情绪。
在此之前,他找过?好几个女儿,可除了许知窈之外,没有一个肯见他,更别提拿银票给?他了。
世态炎凉,他不恨女儿们的薄情,却恨透了造成?这一切的沈郗。
“我不会感激你?,这都是你?欠我的。”恨意翻涌间,许仕元咬牙切齿地说?道。
许知窈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朝他盈盈一拜。
“山高路远,此后怕是不能再见。还望父亲保重身体,女儿不孝,就此别过?了。”
说?罢,她转身拉开了雅间的门,在许仕元惊愕的注视中,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她没有一句埋怨,就连说?起儿时不公?的待遇时也没有流露一丝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