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妙菡翘着脚看,满是惊奇。她没怎么见过穷苦人,看见人蹲在路边喝粥,甚是奇怪。
旁边的无双对这场景确很熟悉,当年她同样逃过难,被母亲带着混在人群中,即便身上有银子也不敢拿出来,会出人命。
她们出自富贵人家,旁人一看便知,再瞧着几个高大健壮的护院,没人敢凑过来。
郁清示意这里太乱,让两人去寺中。
可龚妙菡是谁啊?恩远伯府中的小祖宗,除了龚拓谁也治不了她,一定要转转。
这没走几步,就一个小黑影子窜出来,直接将这小丫头撞了个趔趄。她哪遇见过这个,当场抬手指着几步外的男童:“郁清,把他绑起来!”
男童很瘦,看样子八九岁,乱糟糟的头发挡了半张脸,闻言站在原地。
郁清无奈,他一个大男人的,怎好去抓一个孩子?再说,不是龚妙菡自己非要往人堆里钻的?
这时,人群中冲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上来一把就揪住男童,不问缘由拖着就走。
“放开我!”男童蹬着脚挣扎,怀里仍死死抱着领来的馍馍。
男人骂骂咧咧,一脸狠戾的横肉:“赶紧跟老子回家,整日瞎跑。”
瘦小的男童哪是男人对手,小鸡子一样被提着走了,毫无招架之力,还在声嘶力竭呼喊:“我不是……”
话没喊出就被男人捂了嘴,朝一辆停着的旧马车走去。
无双追上几步,伸手臂拦住对方:“把人放下!”
男人瞅着面前的娇小娘子,眼中先是露出邪光:“小娘子,我管自己儿子呢!”
“他不是你儿子,你俩的口音不一样。”无双直接戳破。
郁清一听,手中佩刀一提,一个箭步过去将刀刃架在男人肩上。对方浑身一哆嗦,瞥见刀身上的官府刻纹,顿时双腿软掉。
另外几名护院收到眼神,快步上去拦住想驾车逃跑的同伙。
事情发生在转瞬间,负责秩序的僧人也跑来,帮忙制服拐子。
男童终于挣脱,瘦小的身子撞在地上,护在怀里的干馍咕噜噜滚进尘土里,顾不得疼,赶紧爬着去捡。
无双把人拉起,盯着孩子的脏脸:“家里人呢?”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逃难母亲拼命护着三个孩子,生怕被人趁机拐走卖掉,明明母亲也是温婉的大家闺秀,为她拼命的时候披头散发,声音尖利……
龚妙菡小受惊了一把,乖乖留在婆子身旁,又可怜那男童,像她就从来不知道挨饿的滋味。
最近趁乱拐人的事常有发生,郁清想把这三个拐子送回官府,便将龚妙菡好无双交给了僧人照顾。
“小姐,我把他送回去,你去寺里等我。”无双指指男童。
龚妙菡也想去,但是在婆子制止的眼神中退却下来,又担心还有拐子同伙在,便叮嘱道:“那你小心。”
说完,她把自己放在兜里准备买零嘴儿的碎银,塞给了无双。
无双应下,龚家的兄妹当真性格不一,龚妙菡嘴硬心软,而龚拓光风霁月的外表下,心黑的很。
有僧人陪同,无双顺利送男童找到了母亲。是山下简易的草棚,僧人们收留难民去岁匆忙搭建的,后面一直用着。
女人缩在角落的草堆里,见了儿子回来,紧紧将人抱住。
无双放下心,又添了点儿钱一同给了女人:“天暖了,会好起来的。”
说完,她对人笑笑,转身离开。
“娘子留步,”女人从草堆里,盯着无双背影,“你可是观州人氏?”
无双脚下一顿,多久不曾听到的乡音,她回头打量女人。
作者有话说:
女鹅要开始准备跑路。
无双的确是观州人,未曾想会在此听见乡音,当年逃难出来,再未和家乡有过半点联系。不知对方是如何知道?
好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女人指了指无双裙边的一朵刺绣紫海棠。无双了然,观州风俗,二月二这日男子修发,女子则会在裙上绣一朵紫海棠,求一个好寓意。
男童很懂事,给母亲端了水来,妇人喝了也压下咳声,嗓音这才清楚了些:“谢娘子恩德。”
“是我家小姐的意思。”无双客气笑笑,往四下看了眼,简易的木墙哪里都透风。
她在难民堆里待过,并不嫌弃这里脏乱,有时候世道就是这样,没办法的。
“我叫云娘,姑娘留下名姓,将来恩情必报。”妇人脸蜡黄,看起来病得厉害,“夫家是安西曹家,我儿叫曹泾。”
无双听云娘说话有礼,倒不像一般人家。心中更加凄然,怕也不是遭难的殷实人家罢。
“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好好照顾孩子。”她看看男童,那般稚气,已经为母亲出去寻找吃食,是个好孩子。
今天出手相帮,完全是在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如今更想起了母亲。乱世道,很多孩子会被拐走,而父母根本没能力去寻找,最后不过卖掉成奴。
云娘想让曹泾跪下谢恩,被无双拦住,摸摸孩子头顶:“以后准备去哪儿?”
“夫家没了,我想身子能好起来,就带着泾儿回观州。”云娘暗淡的眼中有了线光亮,“虽然那里也没有什么,但是总能有个开始。可现在我这副样子,根本走不动。”
“回观州?”无双垂眸,忆起韩承业的话。
他说有人去韩家老家打听过她,其实想想能寻她的无非就是兄姐,可惜韩家搬走,后面克氏嫌弃韩父名字太凶,耽误儿子前程,又给改了个看似文气的名。如此,即便想找她,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