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娘本来还在装受气媳妇儿,听见姚大海骂自己爹,顿时撕破了脸皮,一拍桌子跟着站起来,双眉一竖:“姚大海,你嘴巴吃泥了,不会好好说话!”
刚刚姚春娘还叫他亲叔,这时候又恨得像是仇人,姚大海气不打一处来,一挥手:“你闭嘴,长辈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
姚二东透过烟雾望着姚大海,问他的意思:“那老大你觉得,弟娃子该由谁养?”
他这话问得尊敬,姚大海大言不惭:“不是我夸大,但是自古以来,这种情况都该由我这个做老大的养。”
他那口子也跟着搭腔:“是啊,这种情况该由老大家养,放在哪家都是这个理。”
姚春娘嗤了一声:“狗屁理。”
姚二东又问姚大海:“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老二的就压根没资格养?”
言外之意就是,我既然没资格,那你此前定的什么狗屁约岂不是就是为了我女儿的钱。
姚大海拧眉盯着姚二东:“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不养了吗?”
姚二东道:“谁跟你说我不养了?”
姚大海一愣,他和姚二东的约是私下定的,只有他俩人知道。现今姚二东拿不出钱,他下意识就当作姚二东没法养弟娃子,可这事儿没在明面上说起过,他但凡要脸,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提。
不然他这个做叔的贪侄女房地的事儿一传出去,他当真是没脸在柳河村活了。
姚大海有话不能说,憋得脸都红了,吐出一句:“你能不能养,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姚二东赖起账:“弟娃子是老三的种,老三没了,弟娃子交给谁都不放心,让庆儿这个做姐姐的带走,她肯定不会亏了弟娃子,是最好的办法。”
姚大海冷着脸抬手指着姚庆喜:“你让庆儿养,庆儿婆家乐意吗?她男人年纪又不大,能生能养的,用得着带这么个小子——”
姚庆喜默不吭声听了半天,就等着姚大海这话。她扬声打断姚大海:“叔,用得着。我愿意养,这是我亲弟弟我哪能不愿意,我那口子也同意!”
她说罢,侧屋哄孩子的男人突然探出头来附和道:“是,叔,我和庆儿愿意养,肯定把弟娃子当自己亲儿子养,你不用担心。”
姚大海被一口答应的姚庆喜堵得哑了声,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姚庆喜才不管她气不气,她乐得憋不住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喜庆道:“那叔叔婶婶们,咱就这么说定了,弟娃子我可就带走了。”
姚大海青筋直冒,瞪眼指着几人:“你们合起来耍我是吧?”
姚春娘一摊手,讽刺道:“叔你脑子灵光着呢,谁敢耍你啊。”
姚大海气急了眼,大骂一声朝姚春娘走来,抬手作势要揍她。姚春娘一见姚大海那肥块头,脸色一变,下意识往齐声身后缩。
“姚大海!”姚二东哪容得别人在他家打他女儿,冷呵一声扔了烟杆,准备站起来,没想有人竟比他这个做爹的更快一步。
齐声“腾”一下皱着眉头站起身,左手往后一揽,姿势熟练地将姚春娘护在身后,冷眼盯着姚大海。
他气势十足,盯着姚大海半点不退:“你想干、干什么?”
姚二东没想到齐声会帮忙,他看了看齐声,又看向躲在齐声背后的姚春娘,焦急的心突然松了下来,慢慢坐了回去。
姚大海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齐声,气昏的脑子突然就醒了,往后退了两步。
他那口子像是怕他挨揍,忙上去拉住他,边劝边骂:“大海,算了算了,咱不和这一家子流氓一般见识。”
姚大海也没不识趣到和齐声硬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带走弟娃子,不甘心地指着姚二东道:“姚二东!你把姚家的香火过继给外人,断了族谱,我看你二十年后到了地下怎么和姚家的祖宗交代!”
姚二东抽烟的手一顿:“那就等我死了再说吧。”
离家
姚春娘和姚庆喜今天要走,吴柳香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因齐声在,几人围着一张桌子安安静静吃饭,都没怎么说话。
姚庆喜婆家远,吃完饭帮忙收拾过厨房,他们带着弟娃子先走了。
今日下了一天的雨,姚春娘走时,吴柳香拉着她不放心地叮嘱道:“路滑,你小心点慢慢走,别摔着了。路上看见牛车就搭一把,别舍不得那几个钱。”
姚春娘静静听她说完,乖乖应下:“娘,我晓得的。”
吴柳香拍了拍她的手:“晓得就好,晓得就好。”
她探头看了眼独自站在门外安静等着的齐声,叹了口气,小声道:“娘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但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这齐声虽然做事强硬了点儿,但今天他既然肯为了旁人护着你,想来待你也是有心的,你以后就跟他安安分分好好过。人活着就是为了过日子,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姚春娘见她担心得很,几乎想把自己和齐声的事都告诉她算了。可想了想,还是作罢,只道:“我知道的娘,你别担心我。”
吴柳香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好。”
母女俩这厢依依不舍地道别,姚二东却没过来,他拿着柴刀在厨房劈烧炉子的细柴,像是不在意姚春娘要走了似的,没往她这边看。
姚春娘扭头看着姚二东背对她蹲在地上的身影,想开口唤他一声,可嘴里像是卡了壳,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姚二东和姚大海算计她房子的事,她心里终归是生了芥蒂。
吴柳香看她欲言又止,也说不出漂亮的宽慰话。她把姚春娘的包袱拿来递给她:“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你爹让我在你包里塞了点钱,你自己好好收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