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念慢慢拂开吹到青年面上的一缕发丝,神殿之下仿佛有巨兽苏醒一般发出震颤,明珠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发出阵阵轻响。
漂浮在空中的金色流光荡漾着耀眼的光辉,他覆上的指尖微不可察的颤动,心若雷鼓。
江鹤亭的命牌分明已经暗淡了百年。
怎么会是他呢……
“神殿的阵法是你启动的,你想杀死我?”片片流光宛如尖刀利刃,划破周遭的空气。封念眸中蕴含着无限夜色,唇角牵动,像是在冷笑,却又多了几分晦涩难懂的意味,“可我在这里待了十年,远比你想象的要了解这里。”
石刻的高大神像屹立其中,足下云海翻卷,精雕细琢地展现出这位仙人的渺然之姿,而腰间悬挂的装饰赫然是一面雕着怪异图案的镜子。
等你再次醒来,该叫你江汀河,还是江鹤亭呢。
“多谢这位……前辈相救,晚辈代蘅云宗几位师弟谢过前辈。”祁忘忧朝面前的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忍不住打量这人的打扮。
是个身量极高的女郎,祁忘忧和她站在一起居然还矮小半个头。一身玄衣,连面容也用帷帽遮盖得严严实实。
黑衣女子“唔”了一声,扫过一眼昏倒一片的年轻弟子:“好好地跑进镜渊虚做什么,找死?”
他们处在一方密林深处,周围尽是参天古树,横柯上蔽,枝叶交错地连阳光都透不进来,阴寒潮湿,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祁忘忧心有余悸地擦拭着一脑门儿的冷汗。仙门大比召开在即,这次由蘅云宗协助上官家开展,由于地点设立在镜虚渊外围,他们这队弟子负责其中一片区域的巡检。
谁知这次不甚遇上一只实力强悍的妖兽,慌不择路之下居然闯进了镜虚渊,师弟们中了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若不是这黑衣女子路过,他们怕是要成妖兽的点心了。
“原来如此,”女子点点头,“你不必担心,赤螭兽的毒素没那么容易致命,你将这个喂给他们,不出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了。”
说着,递过一个密封完好的瓷瓶,祁忘忧赶忙接过连声道谢。
“这解毒丹一颗起码这个数。”黑衣女子比出五根细长手指,看得祁忘忧两眼一黑,险些和他的师弟们一起昏死过去。
黑衣女子不甚在意:“不打紧,给他们服下吧,这一笔记明箜帐上。”
“啊?”怎么记到张师叔头上了?
但祁忘忧也考虑不了太多,忙前忙后给所有师弟喂了药,又给她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晚辈名号,改日必好好道谢。”
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一只修为如此高的赤螭兽,一出手就是昂贵的天价灵丹,听她的语气,似乎还与明箜君相熟……
怎么看都很厉害啊!
黑衣女子又“唔”了一声,似乎是想了想:“顺手之劳,道谢什么的就不必了。我名为颜川。”
颜川……?祁忘忧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寻起来,一抬眼,才发现那自称颜川的女子早就没了踪迹。
徒留一句:“等在此处,会有人来接你们出去。”
突然间,祁忘忧一拍脑袋,总算想起来这名字在哪里听过了。
百余年前仙门中人人皆知的一句话:医看颜来符看洛,刀寻云来剑问江。说的就是玄清门的那几位。
祁忘忧倏地睁大了眼睛,颜川,那不就是玄清门的文毓仙尊,世称“医仙”的颜川吗!
江鹤亭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中的场景在很熟悉,居然是映雪峰的风景,他在与封念对弈。
凉亭内,一白一蓝两道身影静坐,江鹤亭甚至能听到水榭下锦鲤游动时拨开的缓缓水声。
江鹤亭其实并不太喜欢下棋,还是小皇子的封念却乐此不疲,虽然在江鹤亭手底下赢得机会少之又少,但反而愈挫愈勇。
封念眉头紧锁片刻,轻叹一声搁下黑子,无不遗憾:“师尊,我又输了。”
“……”
江鹤亭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对劲,然而说出口的却是:“方才说好了,下完那局就去老老实实练剑,不许耍赖。”
语气分外熟稔,还带着些许温和与纵容。仿佛真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师徒。
还是少年模样的封念却沉默了下来,对上江鹤亭关切询问的眼神,幽幽开口:“……师尊会有道侣吗?”
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江鹤亭哑然失笑:“怎么了,怕师尊有了道侣就不管小念糕了?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快去练剑吧,拜霞剑诀第七式,待会抽查。”
一边说,他还一边顺手摸了摸封念的手顶,起身离开了凉亭。
所以还是会有道侣吗?留在原地的封念没有动作,一双浓黑的眸子中映出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执拗的令人心惊。
梦境中画面陡然一变,映入眼前的大红绸缎扎成的花团,双喜字夹杂着各色花瓣纷纷洒落,往日静谧无人的映雪峰格外热闹。
月上梢头,一身红衣金绣的封念推开了房门。
“师尊,久等了。”
房中同样身披喜服的高挑人影闻言转身,正色衬得他愈发眉眼若画,总是淡然的眸子似乎也含了点点春水,封念几乎要沉溺其中。
依旧很怪异。
江鹤亭笑了笑:“你那几个师叔师伯没有为难你吧,结契仪式繁琐,累不累?”
红烛噼啪,火光摇曳。封念向前几步,盯着江鹤亭这幅打扮,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骤然浮现出一层薄粉。
他缓缓圈住眼前清隽青年的腰身,不知何时封念已经长得比江鹤亭还要高出许多了,他贪念的嗅着怀中人颈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