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拔都一愣,随后恶狠狠道:“你不杀光他们?”
“我已经拔去了他们的獠牙,却保留了他们奔跑的能力,只要他们还存在,晋人才不会变成一盘颓废的散沙……”谢昀想了想,道:“你说大晋已经腐朽,我不否认,但是枯木既能逢春,王朝也能重生。”
赫拔都失魂落魄半晌,忽而又大笑起来,“谢昀啊谢昀,你亦是如此自负!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北境会再一统,挥刀南下……”
谢昀把沾了血的长刀往身侧一甩,斜晖打到了他的身上,犹如镀上了一层金光,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岿然不动,俯瞰着手下败将平静道:
“我管不了千世万世,我只管这百年。”
他似有意反驳赫拔都对他自负的评论,可在他的言语当中,又何尝不是极度得自傲。
只管这百年啊……
赫拔都本是半蹲半跪的腿忽然双双沉下,他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抬头仰望着被霞光染红的半边天穹。
鸟群挥动着翅膀从他的头顶飞过,它们要回家了。
而他的家隔着千山万水,已经回不去了。
赫拔都慢慢放下视线,直视身前谢昀。
“那我就在这里拭目以待,看这百年当中,究竟是你的盛世太平,还是北胡的卷土重来!”
他大笑着将短刀横在了脖颈上——
落日鲜红,缓缓而落。
犊车缓行在战场上。
四周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到处都有死去的胡人,也有死去的晋卒。
而晋人士卒正在有条不紊地清扫战场。
罗纨之还看见几名苍卫在绛水边上垂首驻足,缅怀地上一排死去的同伴。
战争是残酷的,胜利也是血腥的。
死去的人悲惨,留下来的人也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纪念、治愈而后遗忘这些伤痛。
虽然他们都是陌生人,但罗纨之的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下,不敢多看。
等心情稍稍平复,她才继续四处张望,找寻那熟悉的身影。
但谢昀始终没有出现。
听人说,他是追敌而去。
罗纨之不敢问前方会发生什么事,更不敢回去休息,就坐在车里,焦急地在绛河岸边等待。
这一等,便是从白天等到黑夜。
时间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不知何时,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罗纨之从睡梦中骤然惊醒,撩开车帘,往外眺望。
天空泛白,远处跳动的黑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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