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沈砚就素淡许多,只一条鹅黄底青杏花纹抹胸襦裙,『露』出小半雪白胸脯和精致锁骨。好在她年轻姣美,旁人穿什么都压不住她。
李氏嘱咐沈砚:“阿砚晚上送你嫂子一块儿回去,他们男人喝起酒来不知要到几时。”
沈砚应了,李氏便带人往二门处去。
沈闵之是长子,底下还有三个弟弟,李氏在迎宾厅里和三个妯娌一番相见。几家人都住在太守府,只沈砚平日不常走动,和几位婶娘就不怎么亲近。
不过片刻,就有小仆来报太守和崔侯一行人已往这边过来。
几人去到门外相迎,不一会儿,李氏等人就看见以沈闵之和一陌生男子为首,七八人慢慢走进视线。待稍近一些看清了那崔岑的样貌,李氏心里不由喝彩,好俊的年青人!
不待多想,李氏带人上前见礼,这下近了众人心里更是打鼓。沈砚也将目光落在对面身上。
大约是北地人的缘故,崔岑实在有些高,长身玉立,俊逸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时人常叹“美目皎皎”,他的眼眸就皎洁含清光,清亮叫人不敢对视,带有两分压迫之意。幸好今日上门做客,他换了件乌蓝『色』泥金暗花纹的贡缎常服,身上那股骁悍之气已大半收敛。但那副挺拔身板,依然叫人靠近时察觉到他浑身矜冷之意。
分明刚健有力,但又风度翩翩,博陵崔氏收拾起来能叫人无可挑剔。
沈闵之适时做了介绍:“崔侯第一回来我家中,还没见过我府上家眷,这位是拙荆李氏……”他说到哪个,哪个就上前行半礼致意,最后他介绍到王茉和沈砚,“这是犬子媳『妇』王氏,旁边这位是我小女儿,在家行七。”
哎,郓州太守年长崔岑二十几岁,如今这般私晤都不敢亲热一声叫这年轻人“贤侄”,只以爵位尊称。沈砚上前一步:“见过崔侯。”
崔岑面上神情相比沈闵之几人的热情和笑容,只能说彬彬有礼。这会儿看到沈砚出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竟格外和她打招呼:“七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沈闵之闻言奇道:“崔侯不知何时竟见过我的女公子?”
李氏几人也吓了一跳,纷纷望向沈砚。沈砚被他们盯得有些不是滋味,一时也猜不出崔岑是什么用意。
“我在燕地时就听闻江南兴起一种赌石的玩法,原也没放在心上,不想等了大半年竟不见北地流行,”崔岑的唇角扬起一个十分好看弧度,“打听之下才知,除了江南,怕是别的地界都玩不起。前日来乌镇,我就先寻到金石巷赌了几块翡翠料子,就在那里遇见七娘子买砚石。”
北地多豪门,说是玩不起几块翡翠『毛』料才真是笑话,沈闵之笑着连连摆手:“崔侯说笑了!”
此刻叫一个外人说破沈砚不寻常的喜好,李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试图挽回道:“叫崔侯笑话了,我这顽劣的女儿平日里偶尔也『摸』一『摸』金石刻玩,消遣罢了。”
崔岑果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给李氏一个台阶,沈砚的二叔沈惜之就两眼放光截住了话头,“不知崔侯那天赌了几块料子,手气如何?”
沈砚一听二叔开口就直觉不好。
果然紧接着崔岑遗憾笑道:“好玩是好玩,可惜我手气不佳,那天连解了十来块都是废料。”
沈惜之哈哈大笑:“都说第一次解石的人有莫名的气运,崔侯竟是没有解中,可惜可惜!”
沈闵之有些回过味来,也只能陪笑。
怪不得特特和她打招呼,这人竟是要叫太守府为他的豪赌买单。沈砚再次望向崔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崔岑崔岑,岑字释义“小而高的山”,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崔小高。
明明众人都围着他,但崔岑偏偏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在间隙里回望了一眼。
旋即两人都转开目光。
……
众人又玩笑了几句,沈闵之就带着崔岑往书房方向走去。待他们离去后,沈砚才想到,崔岑身边的那两人是谁,他爹并没有介绍。
说是见一面就是见一面,因崔岑没有带女眷上门,后面的事也就无需李氏交际。
这回见外客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沈砚回去就补上了午觉。
她睡着时沈瑄曾来过一趟,是练了大字要拿给沈砚看。吴娘轻声把她拦下,“十二娘子晚些时候来罢,七娘这几天晚上睡不安稳,现在正睡下了。”
到了申时末,沈砚换了件嫩丁香『色』海棠纹撒金襦裙,带着阿桃去赴宴。
天『色』越发阴沉,府里已灯火通明,等她后脚迈进宴请崔岑的香雪楼,天上竟淅淅沥沥开始落雨了。
因是家宴,没有请郓州的士绅官员做陪客,沈砚这些正经主家的女眷便也上桌凑数,图个热闹。不多时人便陆陆续续到了,最后是崔岑和沈闵之几人。
沈砚悄然打量,崔岑身边那两人:一个瞧着二十出头模样,浓眉大眼还带一丝稚气,但站位很是老练,将崔岑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另一蓄着短胡的中年人,眉目刚毅,年岁约和她爹相当,笑起来倒是挺有几分慈和。
待众人落座,第一轮致辞敬酒后,雨势越发大了,甚至炸了几个惊雷。
崔岑捏着酒杯,忽慨叹道:“都说春雨贵如油,乌镇的雨却是说来就来,若是去夏也能在我们北地下几场就好了……”
闻弦而知雅意,大堂上没有蠢人。虽早料到崔岑几人南下是来敛财,但他这样直白仍叫沈家人耳朵尖火辣辣的。沈砚原只管吃喝,此刻听见雷声却是若有所思,不由向上座的崔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