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说,“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说起咱们邻里之间,讲的是情分,讲的是人情味,他说知道我的做事能力,末了还让我好好干,说这次副厂长选任,厂里上层对我其实还是有在考虑的。”
“讲情分,人情味?他这是话里有话,一语双关。”李雪梅起身去厨房,开火炸带鱼。
姜暮走进洗手间,烧水洗澡,水温不够,于是先打肥皂,洗手洗脸,带着皂碱味的泡沫浮在脸上,她轻轻揉搓,脑袋里却想着张朝。
“快期末考试了吧?”李雪梅从炸带鱼的油烟里探出头,跟姜暮说,“今天正好是周末,那就从今天开始,你去李叔叔家给李煊赫补课。”
姜暮手顿住,肥皂沫钻进眼睛和鼻孔里,她用力紧闭双眼,屏住呼吸,良久没有说话。
李雪梅从厨房来到厕所门口,仔细观察她,不悦地问:“你最近怎么回事,越长大越没有礼貌,妈妈在跟你讲话,你怎么不应一声?”
案发五天前送人情
李雪梅从厨房来到厕所门口,仔细观察她,不悦地问:“你最近怎么回事,越长大越没有礼貌,妈妈在跟你讲话,你怎么不应一声?”
姜暮打开水龙头,拼命往脸上扬水,冲掉泡沫,抱歉地解释,“刚刚眼睛进了肥皂,疼得很。”
李雪梅抽身回到厨房,朝姜源说,“一会儿吃完饭,你送姜暮去,顺便看看李厂长。”
姜暮擦干净脸,道:“我不想去。”
“不去在家也是闲着。你给别人补课,自己也能有所提高。更何况,你李叔叔这么照顾你,你帮帮他儿子不是应该的吗?同学之间,要懂得互相帮助。”李雪梅用力铲着铁锅里的带鱼,抱怨说,“怪不得你班主任总是跟我讲你没有团队精神,不合群,也不喜欢帮助同学。”
姜暮还要拒绝,李雪梅抢先道:“不可以说不。”
她低下头,把一肚子委屈生生咽下去,回房间涂痱子粉。
姜源说,“还要开会,这点小事还要我送,让她自己去。”
李雪梅叹气,把钱放桌上:“姜暮,中午别让徐阿姨给你做饭,另外,晚上回来路过火车站,给我买瓶止咳糖浆。”
悲哀与嘲弄在姜暮心头隐秘地滋生起来,只有她知道,徐阿姨这段时间根本不在县城。
偶尔回来一趟,李舰便说得好像徐红一直在家里住一样。
徐红又是个傲慢的,从不跟厂里的人家长里短。谁又想得到那个日理万机的厂长李舰会在这个细节上无端撒谎呢,谁又会闲的没事儿追究这些有的没的细枝末节呢?正如大部分生活琐碎,都是听过便过的。
不过,姜暮一想到姥姥要回来了,心里头便又暖暖的,姥姥回来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所以,没关系的,只要挨过这几天。
只要这样希冀着,似乎这点委屈也没什么了,她只觉得痱子粉香喷喷的,暖风在室内浮动。
“知道了。”姜暮不以为意地应了声。
……
她坐在椅子里整理杂物,书本码到书架上,笔插进笔筒,作业卷子用铁夹子夹好。
她把柜子打开,把柜子间夹缝里的巨大编织袋掏出来,抖落抖落灰,放在地板上,把台面上的日用品和柜子里的棉线的夏被、横条纹的床单都掏出来,塞进编织袋。
她又把编织袋拖到隔壁空着的小房间内,把东西码放整齐,床单被褥都铺好,打扫了灰尘,使空置了多年的房间恢复了生气。
她想,姥姥要是回来,她要整日陪着姥姥,姥姥会护着她,不会要她做不想做的事。
她又回到自己房间,掏出书包隔层里的剔骨刀,放到抽屉里。
她拿过张文斌送来的书,取出里面的书签,顺手又取出那个长方形铁盒,红色的,上面印着夸张的大牡丹花纹,是李雪梅她们厂里每年都会发的月饼盒。
她扣开盒盖,将里面厚厚一沓书签拿出来,数了数,眼底浮现阴霾。
她重新放回去,把新的书签一起放进去,将铁盒盖盖好,踮起脚,隔着书桌趴到窗台上,松了手,铁盒垂直掉了下去,红色的盒子像坠落的流星,“砰”一声,掉进墙根下的蓝色大垃圾桶,垃圾桶里的果皮跳起又落下,铁盒陷下去,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过去了。
就让一切都过去。
……
日出东方,天边红霞万丈,像泼上去的胭脂。
空气清新,柳树已成荫。
姜暮的窗口朝西,背阴,对面的红色砖墙在金色的光线下反射着夺目的红光。
姜暮看了一会儿,正要抽回身,墙上却突然多了两只狗的影子,姜暮好奇,努力扒着窗台往下看,楼下却没有那两只黑狗。
是手影,她想。
两只狗蹲在一起,时而动动耳朵,惟妙惟肖。底下,一丛蒲公英开着一片小黄花。
姜暮正要再寻,隔壁一记清脆的口哨声划过,张朝伸出一颗脑袋,没有看她,伸出两条胳膊,两手交握,专注地盯着墙面,扭动胳膊调整,每一根手指都十分认真努力。
风吹过,墙根的小黄花摇着身子。
姜暮却被他的侧脸吸引,她注意到,张朝新剃了头,短得过分了些,整个人显得更野了。
“好了,快看。”他不动了,扭头看她,得逞似的,一声口哨划过天际。
姜暮看向红砖墙,两只狗正嘴对嘴趴着。
姜暮扭头瞪他,“流氓。”气呼呼地“嘭”一声关上窗,窗子弹回,摇摆。
可是等了几秒,姜暮却又忍不住伸头往窗外看,张朝正趴在窗前看着楼下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