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橡皮,淡黄色橡皮被她搓下一小堆碎屑,粘在蓝色桌布上,发出淡淡香味。
提前放假意味着她要去给李宣赫补课,提前开学意味着她要远离家庭的庇护去住宿。
她把剔骨刀塞进书包里,又把书包塞到桌堂里,隐藏起来。
突然吧嗒一声,一块泡泡糖飞到她桌上,姜暮抬头瞥一眼背对着她的李中华,看向张朝。
张朝额角又破了,结了痂,想起从运动会那天起,他们家就总是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尤其昨天晚上,吵得更凶,他大概又被打了,大概又是因为她的事,她想到这里,心里头又涌上复杂的情绪。
“明天我参加县里运动会,你来看?”张朝小声问。
姜暮点点头,她赤裸裸地盯着他,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同样的年纪,他扬帆起航,她折戟沉沙。
……
放学后,外面已经彻底变了天,起风了。
大乖等人在操场上训练,张朝做完调整训练之后便坐在台阶上休息。
比赛前一天,为了保持竞技状态,保证柔韧性,也保证体力,他只能做小剂量的基础训练,不能有任何高强度训练。
“一会儿你干嘛去?”大乖蹲着喝水,刚训练完,满脸汗。
风卷起操场上的尘土,吹起一道黄色土瘴,如一面移动的墙,从东面跑至西面。一张嘴说话,舌头就被土糊住了,大乖朝地上吐了口土沫子。
张朝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又抬头寻找教学楼三楼的位置,见窗户紧闭,问大乖,“你看见姜暮了吗?”
大乖摇头,“没有,铃响半天了,这会儿早走了吧。”
张朝听完,起身就跑,往常她都来操场找他的。
棍哥喊,“我操,你他妈明天还有比赛,你跑这么快干啥,本来就被你爸揍了,这万一再崴着脚脖子、肌肉拉伤……”
小拐一巴掌拍在棍哥后脑勺上,笑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
张朝快速跑回教学楼,冲进教室,谢南还在教室里摆桌子,扫地。
“姜暮呢?”他问。
“不知道。”谢南弯腰继续扫,“她爸来学校了。”
张朝心里咯噔一下,出门去了李中华办公室。
……
办公室的门开着,只听李中华说,“你们家姜暮性格过于孤僻了,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能只顾着学习,校园生活也很重要。”
姜源道,“李老师,昨晚的事给您添麻烦了,我已经教育过她,她说她只是给张朝补课,没发生早恋那种龌龊的事。”
李中华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姜源说,“想必是青春期叛逆,您别对她失望。”
李中华推推眼镜,道,“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但她的性格多少有些孤僻、不合群,作为家长,你应该多关注她的感受,姜暮敏感,又心思重,而且不善于表达,如果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能你还没发飙她就已经恨上自己了。”
姜源道,“我回去教育她,给老师添麻烦了。”
李中华说,“听说你们不允许她跳舞?作为班主任,我是很鼓励她参与活动的,这对她是正向的锻炼。只顾埋头学习,这样是不行的,她在学校也没有几个朋友,她要学会融入团队,学会适应,不能遇事就躲。”
姜源叹口气说,“您不知道,她小时候学的是拉丁舞。”
李中华道,“这很好啊,有助于提高自信。”
姜源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可拉丁舞很多动作都是跟舞伴贴身体的,过于暧昧,对于未成年人来说,观念和认知上达不到高度,容易产生不好的想法,而且拉丁舞舞蹈服暴露,男孩子也就罢了,女孩子到处被占便宜。她最开始学舞蹈,是因为遇上一位拉丁舞教练,教练说她条件特别好,那时候我根本不懂拉丁舞是什么,所以很兴奋地让她跳了,刚开始那两年动作简单,穿着正常,我也就没再关注这件事,可谁知道她慢慢长大了竟跳的是那种……”
姜源叹口气,“可到底是从四岁学到了九岁,邻居们懂的多,开始劝我,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我后来不允许她再去舞蹈团。
她不听话,我就把她从舞蹈教室里拖出来,关在家里。她还是不听话,我便把她的舞蹈服剪碎,把她跳舞的照片都撕碎。她后来再也不敢提跳舞的事。”
“哎呦,这会吓到孩子吧,”李中华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她问,“练拉丁舞真有这么严重的影响吗?”
“医生说拉丁舞刺激下丘脑,分泌相关激素,孩子容易早熟。”姜源说着,叹口气,“可惜还是阻止晚了,她例假来的确实比人家孩子都早。”
李中华道,“哎呦,还真有这种事儿。”
“九岁,才九岁,她就有例假了,小学二年级。”姜源像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欲言又止。
姜源又说,“都说早熟的孩子容易做出‘出格的事’,作为家长,我们一直很忧心,很慌张,像是养了一个定时炸弹,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那段时间真的非常不知所措,所以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在家里,连洗了内衣内裤都不敢放在阳台上晾,其他事就更别提了。”
姜源说不下去,语气里有着成年人的心酸和委屈,他觉得他已经做到极致了,这几年他看到姜暮乖巧单纯,以为姜暮只是例假来的早,以为姜暮不懂,可是谁能想到……
后来她出落出大姑娘的腰身和胸脯,可见她低调不爱打扮,又从不跟男孩子玩儿,他们自然更不当一回事,还是以为她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