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撩起泉水,洗干净手心里沾着的树浆、烟灰和蜂蜜,又顺便洗了把脸。
泉水清澈,一点脏污都没有,能看到水底的石块,他撩起水波,泼到狗身上,也给两只狗凉快凉快。
姜暮又咬了一大口,蜜汁沾到下巴上,顺着下巴淌进脖子,香味甜到骨子里。
她也蹲下来洗手,洗脸。
泉水哗啦啦地涌动,声音清脆。
这一刻,似春回大地,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案发五天前选胸衣
他们顺着小路一直往山下走。
小路两侧草长半人高,中间铺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狭窄只容一人通过,是水厂职工铺出来的,为了下雨天好走。
小双山顾名思义,就是两座小山相连,两座山中间自然形成一处百米高的山坳,有许多泉眼,矿泉水厂依此而生。
厂子就坐落在小双山南,家属楼在山北,平时职工们想从大路回家,要绕过一座山那么远,走回去要一个多小时,如果从山坳里穿过去,用不上十五分钟。
这个时间厂里职工都在上班,山上没人,很清静。举目望去,都是水厂的一个个蓄水池和水泵站。
蓄水池和水泵站的作用不容小觑,山坳里虽有不少喷泉,但需要蓄水池蓄水,再用水泵抽水从管道输送到山下的工厂,才能过滤,杀菌,消毒,罐装。
罐装后的矿泉水就可以装箱销售了,通过厂里的铁轨运输到各个县市。
在山上顺着小路往山下看,就能看到那道铁轨,它穿过厂子,绕到山后面,火车车厢相撞,发出“咣啷咣啷”的巨响。
程慧芳便是被压死在这样的地方,那地方充满铁器的碰撞声,不知血肉之躯碾碎在冰冷的车轮下会是什么感觉。
姜暮看了看,便走了。
大乖本要看小瀑布,但要爬到山顶才看得到,几个人便往山下走了,脸上的蜂毒爆发,越肿越大,大乖已经变成了一个猪头。
上午的太阳很毒,大乖有些晕,几个人走一段路便去水泵房躲太阳,他们倚在泵站的水泥墙面上,本以为会很凉爽,却发现墙面竟也是温突突的热,但泉水温度似乎很低,凉意还是扑面而来。
他们面前是正在工作中的水泵,从一个四四方方的水井一样的深洞中间挺上来,下面是巨大的蓄水池,水泵四周被一米多高的铁皮围着,铁皮中央有个小门,被一个蓝色锁头锁着,但仍然能从缝隙里看到泉水。
张朝看着泵站下面黑幽幽的水潭,问:“你知道这里面有多深吗?”
他跳起,往里探头,姜暮却拽了他一下,担惊受怕地说,“如果有人掉进去,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的。”
张朝说,“没人会掉下去,这里的钥匙只有我爸有。”
姜暮没回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张朝的眼睛已经肿成了一个包子,嘴巴像香肠嘴。
她一边心疼,一边却又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
下山后,他们立即赶往火车站。
这个时候的火车站最热闹,冒着黑烟尾气的公交车开得飞快,里面的人随着惯性左右摇摆,电三驴子满街乱窜。
张朝的眼睛已经肿成一个大馒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头晕和视力模糊。
大乖和张朝先去了卫生站,护士一看他们那熊样,先笑了两分钟,又教训了两分钟,才拿了工具,给两人拔了蜂针,又涂了些药膏,便说无碍了。
可大乖还是直呼头晕目眩,毕竟,他被蛰得最严重。
姜暮去了火车站,买了站台票。
从市里来的火车只有一趟,姜暮找了个阴凉地方,一边迭幸运星,一边坐等。
大乖他们出了诊所也闲不住,都来陪姜暮,几个人坐在站台上,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大乖拿着姜暮的小镜子,一直照,护士给涂的药似乎没什么作用,脸还在不断膨胀。
棍哥学着姜暮的手法帮姜暮迭幸运星,但他的手又笨又大,迭不成型,即便好不容易迭好的也松松散散,形状十分勉强,只好让大乖拿来垫石子一样垫着玩儿。
轰隆隆一趟趟进来的火车从姜暮面前穿梭,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车门梯子挤下来,与家人们相拥在一起,每每此刻,姜暮都会露出羡慕的神色。
等从市里来的火车抵达时,她站起身,望着站台,却没有几个人下车,站台空荡荡的,更没看到姥姥。
她一个门一个门跑过去,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直到站台上一个人都没有了,才罢休。
姜暮小小的背影仿佛在缩小,在缩小,张朝有些心疼。
火车站上方的大钟到整点就响,已经十二点多了,大乖拍拍屁股,道,“走吧,今天没车了。”
……
姜暮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们一路走着,神情恍惚,始终没察觉到他们离成衣店越来越近。
武芝华的成衣店离火车站不远,只隔着两道街,门敞开着,烤得发黄发软的塑料门帘在风中荡着。头顶的牌匾斜着,摇摇欲坠。
张朝撩开门帘,手指一缩,被烫了一下,人已经进了屋。正午的太阳炽烈,透明门帘被太阳烤化了一样烫手,散发着浓烈的塑料味。
武芝华从里屋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成衣剪刀,正往剪刀手柄上缠白色布条,抬头见到几个孩子,招呼他们进屋坐下。
大乖这几个孩子她都见惯了,可是见到姜暮,却先怔住了。
姜暮局促,有些闪躲,她拉了拉张朝的衣角,小声道:“我把你送到了,先走了。”
大乖却不客气道:“武阿姨做的打卤面最有排面了,你吃过饭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