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钦将包里的食物和水分了一些出来,那些人饥渴了很久,却十分节省,大概是被匮乏的资源逼迫出了后遗症,每个人只是就着瓶盖舔了几口水,滋润干涸的嘴唇。食物也只是分吃了少部分,传了一圈下来,甚至只吃完了一个面包。
景纯坐在客厅的角落,和水荔扬拉了些家常,说话间颇具伤感,似乎是觉得这些年离家太远,遇到这种事,才念起家乡的好来。
“我们是来带你们走的。”水荔扬轻轻拍了拍景纯的后背,轻声道,“我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不要怕。”
景纯道:“不要勉强,孩子。”
水荔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景阿姨,我想……我想去远山的工厂里面,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明白。”
景纯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去那里面干什么?他们几个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水荔扬点头:“所以我看到那帖子上说,你们里面有远山的员工,就立刻找过来了。”????
他转过头看着那几个人,问道:“你们应该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吧?”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对水荔扬忽然转变的话锋有些意外。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远山的实习生,那天是去签转正协议的,没想到就,就遇上了这种事。”
洛钦听完,立刻就抬头问道:“那你们去的那天,是不是还有新的实习生签约?!”
三个人都说不清楚,只有一个似乎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像是有,每年都是这样,到期合格的实习生转正,新的实习生签约。不过今年签下的实习生有很多啊,要具体问某个人的话,我肯定是不知道的。”
洛钦失望地应了一声,默默坐了回去。他已经很久没收到张桓的消息了,如果对方没有逃出来,又会在哪呢?
“荔枝,你听阿姨的,和远山有关的事情,你再想不通,也不要查了。”景纯难得表情严肃,盯着水荔扬说道,“不许再查了,听到没有?”
水荔扬没有说话,他看着景纯的眼睛,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洛钦看着两人忽然尖锐的态度,心中不解。
“不要再查了!”景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怒了,“我是为你好!就算你为了你哥哥的事情,阿姨很谢谢你,但是别再查了,好不好?”
她说到后面,逐渐变成了温和的劝说。
然而水荔扬似乎还是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说道:“大家休息吧,恢复状态,明早马上离开。”
说完,水荔扬起身走到了门口,从带来的物资包中拿出了从雇佣兵尸体上缴来的步枪,靠着门坐了下去:“我守在门口,你们放心休息。”
景纯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让众人各自回房间休息。临走之前,她悄悄把洛钦拉到一边,有些发愁地说道:“这孩子不听我的,小洛,你和他是同龄人,能说到一块儿去,帮阿姨劝劝他,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为了什么而争执,但洛钦还是冲着景纯点了点头:“好,我来劝他。”
景纯对自己那种莫名的信任感给了他底气,但更多的是,他还有些不可说的私心。
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洛钦摸黑走到水荔扬旁边,靠着他坐了下来。黑暗中,水荔扬给洛钦让了让地方,问道:“怎么不去睡?”
洛钦看了一眼不远处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即墨柔,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人太累的时候,反而会睡不着。”
水荔扬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歪理,小声说了句:“你那是焦虑,现在不睡,白天别喊困就行。”
洛钦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开了口:“荔枝?”
他能感觉到水荔扬的身体僵了一瞬,便差点笑出声来。他清了清嗓子,凑近水荔扬耳边问道:“真叫荔枝啊?”
水荔扬只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闷闷地点了下头:“嗯。”
“荔枝。”洛钦又叫。
“有事说事。”水荔扬撇过头,把脸贴在冰凉的枪杆上,“别老叫我……这个。也别老捏我,再捏砍你手了。”
“你不会的。”洛钦说,“你是好荔枝,从不滥杀无辜。”
“你……”
“景纯姐是你什么人啊?”洛钦赶在对方彻底发飙前,打断问道。
“我爸的前妻,在……他跟我妈结婚之前。”水荔扬回答道,“小时候见过很多次,她也对我很好。”
洛钦没想到水荔扬还有这样的过往,只是一旦涉及到家庭纠纷,他一个外人此时就会显得很不好说话,“但她好像也很关心你,一直在劝你不要再查远山的事情。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冒这个险?”
水荔扬久久没有说话,甚至洛钦都以为他今晚已经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的时候,水荔扬突然开口了:“因为我哥哥。”
他将手里的枪换了一个姿势抱着,轻声道:“是她和我爸生的儿子,离婚的时候被判给了我爸,以前总是我哥和景阿姨照顾我。差不多十多年前吧,我哥进了远山工作,那时候他好像是……二十一岁,和我现在差不多大。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好多人,我才知道,我哥已经死了。”
水荔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然而洛钦却听出了一种被压抑着的悲伤,“就那么死了,没有给出理由,连尸体都没了。后来我自己查过很多次,都没有结果。”
洛钦忽然能理解了,水荔扬话语中的悲伤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呐喊和质问,而是一种出自生命最深处灵魂的、略显无力的自我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