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雨和两兄妹刚刚离开,此时只剩下了洛钦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叫了一声:“荔枝,你回来了?”
水荔扬站在门口把羽绒服脱下来,点了点头:“在军营洗了个澡,本来要去看明天的清理进度安排,刚刚无泺联络我,说他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他想让你轻松一点,最近忙得我都看不过去了。”洛钦说道,“今天他还一个人去了两个城区的救援,回来的时候简直脏得不能看,被程警官带回去了。”
水荔扬笑着叹了口气,走到洛钦身边站着。他身上穿着浅灰色的开衫毛衣,里面搭一件白t恤,头发依旧打理得短而清爽,被修饰得多了三分少年人的朝气,压根不像刚浴血奋战回来的样子。
“今天确实很累。”水荔扬低头扒在窗沿上,目光散漫地看着楼下,“队里紧急开会,一伙幸存者自发的组织今早南下越过了中蒙边境线,和军队起冲突之后逃走了,目前还没追踪到他们的行踪。”
如今蓝田病毒的传播已经失控,军械库里现存物资的锈化越来越严重。在人们不得不付出更多成本尽全力进行维护和修复的同时,许多先前固守阵地、耗光了物资的幸存者,因为难以忍受冬季长达几个月寒冷和饥饿的折磨,纷纷从原本的驻地和据点离开,向资源相对充足的地区进发。
国外不少军队甚至和平民进行了交火,最终死伤过半,世界正逐步陷入一片混乱。
“我们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武器和弹药都剩得不多了,远山拼尽全力也只能从回收的材料里提炼出一小部分来制造粗糙的枪械。”水荔扬说,“蓝田病毒对金属的腐蚀能力超出预料,损耗严重,所以现在很多任务,都是派出再造人类使用冷兵器执行的,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会开火。”
“冷兵器?”洛钦追问道,“就是只能近战?”
“是啊,我和无泺一般是用刀,比较顺手。程清尧准头好,很多时候会用十字弩。”
水荔扬的手指在窗沿上转了一圈,目光投在对面阳台的红灯笼上。
那抹鲜红似乎是在夜风中再也支撑不住,摇晃了几下,里面的蜡烛就被吹得引燃了灯纸,化成一团火焰坠下楼去,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不甘心地熄灭了。
“今天是元旦啊。”水荔扬后知后觉道,“都记不清日子了。”
回到汉州之后,他几乎是一头扎进无休止的工作和清理任务当中。许多从前他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劈头盖脸地丢过来,每一页每一行都写着需要他紧急处理的事项。
赵方蒴已经在尽可能地不给他压力,但如今的情况日益恶化下去,连赵方蒴自己都无暇顾及手边的事务,更遑论能给水荔扬一丝喘息的空间。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空当,水荔扬就会抽空来看一眼自家无忧无虑的双胞胎,洛钦则负责陪他打发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洛钦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聊着,水荔扬在一旁微笑听着,不怎么说话,却是每个字都认真听进去的。
洛钦陪他从灾变前的日常生活聊到当红电影、影视明星,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恨不得拉着他说一遍。有些东西水荔扬平素从不关心,也听不太懂,但看着洛钦说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觉得心情松快起来了。
“明天还是不能休息?”洛钦问道,“我知道再造人类体能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你自己都感觉到累了,还不喘口气吗?”
水荔扬埋下头疲惫笑了一会儿,抹了把脸:“老天,我也想休息。真的,要是现在有个人能接替我,我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洛钦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发出一个单音:“唉。”
“太累了,我不干了。”水荔扬敲了敲玻璃,半开玩笑地说道,“救命啊。”
顿了顿,他又无奈地说了句:“但有些事我们这些人不去做,就真的没人做了,撑过这阵子或许就好了——是吧?”
他好像在问洛钦,又好像是别的什么人。洛钦看着玻璃上两人的倒影,下定决心开口道:“你还是不想让我帮帮你吗?”
水荔扬扭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晦暗不明。他盯着洛钦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甚至让洛钦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洛钦,我说实话,”水荔扬缓缓开口说,“我想过,尤其是最忙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动过让你进军队来帮我一把的念头。”
洛钦心中一动:“我可以。”
水荔扬却摇了摇头,说:“不行,太危险了。而且军队现在和远山联系很密切,必然要和李牧祁有交集,我不想让你和这个人打交道。你不引起他的注意还好,一旦被他关注到,以后不会好过的,尤其你还是我身边的人。”
“你和他有过节?”
水荔扬回想起来就有些想笑:“何止,我当年把他耍了,现在恨我恨得要死。”
洛钦来了兴趣:“什么?快给我讲讲。”
“以后再和你讲。”水荔扬道,“我今天太累了,元旦快乐,晚安。”
血清
汉州陆军司令部
“这些你有空看看,是上次会议的记录。”赵方蒴把一沓文件放到水荔扬面前,第五回试图把走神的小军官拉回来,“听见没有?”
水荔扬这才看向那些厚成小山的文件堆,有些头痛地说:“你直接转述给我不行吗?”
“我没你们年轻人那么好的记忆力,会议说了很多,我转述不全,所以你还是得自己看。”赵方蒴道,“今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给我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