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荔扬向他张开双臂,像是要奉送一个拥抱:“跳!”
洛钦闭上眼跳了下去,被水荔扬及时捞住,稳稳落在对方怀里。两人脸颊蹭到一起,水荔扬双手紧紧抱着他后背,十指熨烫的感觉无比清晰。
洛钦脸上烧得慌,急急忙忙跳到地上,故作轻松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两人翻过围栏的地方还算是隐蔽,刚好被那座白塔和它周围的杂物挡住,所以不会被那群游荡者注意到。但洛钦根本无法想象比这更疯狂的事情——他和水荔扬翻过了安全区的铁丝网,如今正毫无准备地踏入丧尸的领地。
远处是肉眼无法估量的活死人军团,只要不小心发出一点动静,那些东西就会蜂拥而至,把他们撕成碎片。
洛钦转身看着身后那座坐落在省道上、已经半废弃的白塔,那扇门上爬满了红棕色的铁锈,一道锁顽强地守在门前。
水荔扬伸手一拽,那锁就立刻碎成了两段,似乎已经脆成了一片纸。
“上去看看?”他向洛钦建议道。
塔身的确很高,而且楼梯坡度极大,好像稍有不慎就会和爱丽丝一样,失足滚进兔子洞一样深不见底的地方。水荔扬缓步跟在洛钦身后,随时提防着前面那位笨手笨脚的主儿会翻身从上面摔下来。
“我跟你说,洛钦,”水荔扬笑道,“你要是不小心踩空滚下来,咱们俩都得死。”
“我不怕,你会接住我的。”洛钦胸有成竹道。
水荔扬觉得洛钦简直自信得不像话:“不可能,你要是摔下来,我就往旁边闪开,让你体会一把……”
洛钦忽然惊呼一声,身体一个晃动似乎就要摔下来。水荔扬飞快伸出手托住他的腰,低喝道:“小心!”
“看吧。”洛钦回头冲他一笑,“我说什么来着?”
水荔扬愣了愣,有些不爽地松开他:“滚上去。”
两人用了快二十分钟才爬上塔顶,当伸手推开塔尖那扇小小的窗户时,洛钦看到了整座白塔镇一览无遗的景象。
数以万计的丧尸徘徊在街道和房屋之间,如同蚂蚁般缓缓移动、寻觅着。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水荔扬那边看去。
“看到了吗?我们每天机械重复的就是这些工作,像砍西瓜一样杀掉这些丧尸。杀完一只,还有下一只,没有休息的机会。”
水荔扬看着窗外,说道,“我带领的那些再造人类,有很多是从前从未杀过人的,甚至连鸡都没有杀过。但现实就是这么拽着人往前走,现在他们很多人已经对杀丧尸感觉麻木了——就像我说的,是在切西瓜而已。”
塔顶的风似乎比下面更冷,也更让人清醒。洛钦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顶,呼出一口热气。
一团氤氲的白顺着他的呼吸很快在空气里散开,又凝结在玻璃上。
“听祝衍说,你三天两头往他那边跑,就是为了问我的事?”水荔扬看着远处,漫不经心地问道。
洛钦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就把话说出来了,一面在心里骂着祝衍嘴上没把门的,一面犯怂地点点头:“嗯,我是……问了一些。”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水荔扬歪头看着他,“你觉得我不会告诉你?”
“不是……嗯,是。”
直觉告诉他不要在水荔扬面前撒谎,没有用。
“你问我,我不会骗你的。”水荔扬说,“我每一句话,都没有骗过你。”
洛钦觉得心脏涌过一股热流,让他内心再次有些动摇。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以前是怎样的。总是听他们形容过去的你,年雨也好,你弟弟妹妹或者是祝衍也好,我只能从他们的话里拼凑过去的你。”
洛钦说着,想起白无泺曾经说过水荔扬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回汉州之后也从没见过他和谁过分亲密。就好像他从来都和周围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你很难越过那层无形的隔膜触碰到他。
“我以前是富二代。”水荔扬看着他笑道,“和你一样的那种。”
洛钦无奈:“你还记得我那句玩笑呢?我那是胡扯的,我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
“我没胡扯。”
水荔扬笑笑,接着说:“我那个死了好几年的亲爹,以前搞房地产搞得风生水起,当年轰动全国的汉州改建计划,他个人就承建了三分之一。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公司财政就已经出了大问题,会计联合另外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板做假账,卷了公款潜逃国外,导致正在开发的几栋楼盘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资不抵债。他死了之后,公司才是真的垮了,银行催债收走了两栋写字楼,又拍卖给了远山——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远山大楼。”
洛钦看水荔扬的表情好像一点也没有开玩笑,像是在说真的。
水荔扬说:“那几年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生活上的参差,不只是从衣食无忧到连吃口饭都要留给下一顿,还有人情上的变化。”
回忆像被拧开了的水龙头,涓涓细流逐渐变成喷薄的水瀑,往事被秋风扫叶一般席卷而来。他记得有一段时间,家里的空气比平时要更加阴沉,父亲也比以往更爱发火,常常闹得鸡犬不宁。
那时水家刚失去了长子没多久,公司财政又猝不及防出了问题,各种堆积的问题导致整座大厦崩如山倒,重重地朝一个家庭倾斜过来。不久他父亲也意外去世,剩余的重担无人挑起,将他们原本优渥安逸的生活碾得粉碎。
“我很小的时候就突然明白了,其实你春风得意的时候,身边围绕的那群人大多数只是对你有索求。而你满足他们、驾驭他们,维持一种平衡。一旦某一方的境况被扭转,这种平衡马上就会被打破。”水荔扬说,“所有人都离你远远的,唯恐沾了你的坏运气,也怕你开口就求他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