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料,楚沅元笑着撑着下巴看他,道:“我也曾这么想过,我们是不是又冲突上了。哈哈哈咱们争了这么多次,好像也不差第一剑客这一个名头了。”
细想来,她从一入经论殿开始,就一直和宋祈年争的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宋祈年目睹了她这副笑逐颜开的模样,被连带起一点笑意,他道:“不冲突。”
怎么会冲突呢?他和她从来不是竞争的关系,而是并肩同行的伙伴。
楚沅元低头思索了一会,莞尔道:“也对,剑尊都还有三位呢,谁说一定要分个高低,各有所长罢了。”
明镜台大门敞着,晚间凉风吹入殿内,吹的一团团命火东摇西摆,也吹醒了楚沅元。
楚沅元无意识地摸着光滑的灯柄,这盏属于她的道心命火此刻还没有镌刻上‘楚沅元’的三个字。微弱的命火顽强地跳跃着,一如楚沅元本人。
她问了一句今晚想了无数遍的话,楚沅元说:“宋祈年,你说道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宋祈年放下剑,目光移到楚沅元的脸上,他神色异常认真地看着她,郑重道:“在我看来,不重要。”
原以为他的答案会和大家大差不差,楚沅元没抱什么期待。
可是当宋祈年一说出口‘不重要’这句话,楚沅元罕见地愣住了。宋祈年他是第一个和她说道心没那么重要的人。
从入定中醒来,每一个人都在她的耳边强调,没有道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长辈们的担忧,同辈们的关心,她不是没感觉,相反她都看在眼里。
就算刚开始她是无所谓的态度,可被他们一句句话带的也会有一时半刻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可是,现在宋祈年和她说‘不重要’。宋祈年认同她,也重新给了她支撑力。
这句话重重敲在楚沅元心上,她一时忘了言语。
楚沅元目光定定看着他,旋即笑道:“你不会是哄我开心的吧宋辞,我其实没那么”脆弱。
可是这一次宋祈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在她说完前表明自己的观点,宋祈年道:“只要恒心向道,有没有道心,又有什么所谓呢。”
楚沅元听罢,哈哈大笑,不愧是你宋祈年。
她今日郁气得他这么一说,竟是消散得干净,楚沅元赞赏道:“你说的没错,结不出道心又如何?只要我手中有剑一日,从本心行事不逾矩,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道心呢。”
谁规定了没有道心就无法在修道一途有所成就,她偏不信,偏要做这个第一人给世人瞧瞧。
这话一说开,她整个人又明媚上三分,又变回到了那个洒脱不羁的楚沅元。
见楚沅元不再纠结,宋祈年眉间也舒展开。
他凛若冰霜的面庞上,一点点沾染上鲜活的色彩,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少年意气:“我的道是‘荡尽天下不平事,还得乾坤复朗朗’,那么楚沅元你将选择什么作为你的道呢?”
宋祈年站起来向楚沅元伸出手,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说的是道,而非悟出的道心。
楚沅元眼睛闪动着亮光,她望进宋祈年的眼中,两人心有灵犀。
从渭城回来之后,楚沅元想过很多,也逐渐明白自己身上要肩负的责任,她与宋祈年合该是一样的想法。
楚沅元也起身回握住他的手,像是立下誓言那般虔诚。
她朗笑答道:“我亦如是,你我同道而行。”
一身正气的少年少女,在这满室幽幽道心命火的见证下,立下了同道而行的盟约,此后不论多少年,初心依旧。
第二日,楚沅元已在去梵音寺的路上。至于她为什么要去梵音寺,就说来话长了。
楚沅元幼时得梵音寺明悟大师点化,才堪堪保下一命。今日再去梵音寺,一则是为了感谢当年明悟大师垂手相助之恩,二是楚不修和秦久月看看楚沅元悟不出道心到底是何解。
感谢确实是要感谢的,但是道心这东西楚沅元本就不是那么在意,昨夜与宋祈年说开之后,更是无所谓了。
她倒是有闲心想劝劝楚不修秦久月别那么看重,可一想到他们是为自己的事而奔波劳累,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也许让明悟大师看完之后,他们反而能将心落到肚子里,不用整日担忧她。
思绪之间,就已经到了梵音寺。楚不修秦久月去找主持了,留楚沅元一人在寺院内。
佛灯古剎,梵音靡靡。楚沅元闲时走走,竟在墙外看到了一株巨大的山茶花树,正值花期,如血色般茶花们争相恐后开放,绽放的样子烈然似火。
楚沅元心中惊讶,这树体积过于庞大了。它长得实在不能算的上是正常的山茶花树,一般品种都是矮矮一丛,可是眼前这棵长势有如松柏,躯干粗壮高挺,倒是生的奇特。
她顺着墙面往下走,终于找到了入口。庭院内清幽异常,看起来没什么人住在这里的样子。
楚沅元问了声有人吗?
无人应答,她走到山茶花树下,临的近了,才发现这树不仅庞大,连开的花朵都硕大无比。
树下有一小小长方桌,案上飘落数朵山茶花瓣,更添落红萧瑟之感。
案桌上有一张信笺,纸上留下一行行劲瘦的字体,楚沅元凝神看去,写的是一行小诗:
日月长相望,婉转不离心。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一首如火红山茶花般热烈直白的情诗,这样的诗原本不该出现在充斥着清规戒律的寺庙中,可偏生它就是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