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放下筷子之后,外公外婆大概猜到他要走,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对他说无论去哪里,一定注意安全。
季温有点茫然地转过头。
“你妈妈说的”外婆走上前攥住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无论去哪里,一定注意安全”
此时此刻季温又出现了那个奇妙的想法,觉得外婆的声音是从很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但他这次给了回应。
他说“好”
李夜泊想过死,在妈妈去世后的一个周末,他无事可做,前所未有的清闲。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屏住呼吸想:就这样死掉好像很好,就像这样,没有声音,没有呼吸,无论活着或者死掉,一切都如此般静悄悄。
窗户被关紧,热气被困在房间中心,一片死寂。
李夜泊开始回忆,其实算不上回忆,李夜泊并不喜欢回忆,但有几处画面就是毫无章法且四处乱窜地闯入他的脑海,他被迫站在一旁以第三者的视角观察他的人生片段。
很小的时候爸爸去世,那时候他已经有记忆了,但记忆并不深刻,他唯一还能想起的就是那个晚上有人来他家敲门,他看到妈妈开了一个小门缝,然后听见门缝外的人跟他妈说他爸死了,尸体被运回来了,让他妈赶紧去接。
他妈赶紧推门出去,他跟在他妈的屁股后面,路很黑,他就一直跟在他妈身后。
慢慢的他长大了,上初一的时候,妈妈开始生病咳嗽,严重的时候常常一天下不了床,他开始照顾妈妈,打工兼职,送妈妈去医院住院。
那段时间大概是他最累的一段时间,在医院照看妈妈,干苦力活挣钱,睡觉时间被切割成各个零碎的片段,他的青春期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的。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太短了,不够他用。
长时间不去学校班主任开始去医院找他妈妈了解情况,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后,老师什么都没说,离开的时候把当天的医药费付了。
李夜泊晚上去医院的时候发现妈妈不在,临床的老奶奶告诉李夜泊你妈大概是回家去了。
李夜泊赶紧往家跑,晚上风很凉,李夜泊顾不上喘气只顾着往家跑,一口气跑到家推开门后看到他妈拿着一根绳子正站在板凳上。
他立刻冲过去把他妈从板凳上抱下来,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他妈坐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捶自己,说自己活着只是个拖累。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到地上。
他把他妈重新带回医院,陪他妈的时间多了起来,他妈让他去学校,他说不去学校也可以,然后把书和作业带到医院在他妈睡着的时候自学。
他妈妈撑了三个月,某个和平常一样的晚上,他妈喊李夜泊,让他过来说几句话。
那个晚上他妈很平静地闭上了眼,在夜里没了呼吸。
一分三十秒之后,李夜泊大口喘气,房间里只有喘气的声音。
他想起妈妈去世前对他说的,夜泊,你要好好的身体健康的快乐的活着。
躺在床上,李夜泊的眼睛依然闭着,眼角却无声地滑下一颗眼泪。
又过了一分三十秒,李夜泊起身,把房间的窗户打开。
房间还是一片死寂,李夜泊倒了一杯凉水一口灌进肚里。
然后李夜泊把课本装进书包里,第二天去了学校。
李夜泊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刚开始并不习惯,但他没几天就适应了。
他的生活很简单,每一天都在过前一天的日子。学校,家,不上课不睡觉的时候去兼职,学校,家。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三,李夜泊十八岁。
李夜泊遇到了一个人,十八岁的那个夏天。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他下晚自习骑自行车沿着海边的小公路回家,拐弯下坡的时候,季温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个晚上他无数次从床上坐起又重新躺下,因为他脑海里有个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从来没有想过另一个人闯入自己生活的可能性,但季温就是那样鲜活有生命力地闯入他平淡如死水一般的生活里。
季温爱笑,李夜泊爱看季温笑。
李夜泊觉得季温不笑很好看,笑起来又是另一种好看,季温总是让他移不开视线,他会不自觉且无意识地看季温,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会让自己移开视线,刚开始很不自然,不知道季温有没有注意到,后来他已经熟练到在季温不看自己的时候注视季温,在季温看向自己的前一秒错开视线。
他不喜欢问问题,尤其不喜欢问别人不想说的问题,他没怎么问过季温问题。
所以其实他其实算不上了解季温,季温的大多数,他都不太清楚。
季温似乎也不怎么了解他。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们不需要知道对方的一切,只要待在一起的时候,季温喜欢,他也喜欢,这就够了。
他喜欢听季温和他讲话,碎碎念念讲个不停,喜欢和季温一起倒进沙子里,一起望着天,一起听风声,听海浪声,还有对方的呼吸声,直到地老天荒。
这是十八岁的李夜泊所经历的最美好的事。
后来季温离开了,他把季温送回家。
他永远记得季温说的那句“李夜泊,我没记住路,如果我要回去找你怎么办”
那时候他的心似乎被季温的手给揪着,他不想季温回去了,他想把季温给锁在身边,永远永远。
这很变态,李夜泊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他不能这样,想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