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毕竟还是放弃了。毒死凛迟事小,万一失败把人惹毛,她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刚醒来时一心想着与凛迟同归于尽,现在上脑的冲动热血褪去,纵然她再想手刃仇人,也知晓先要保全自身性命,再徐徐图之。
玄负雪不甘不愿地拿起一块绿豆糕,刚要放入嘴里,骤然耳边一声惊雷:
“魔头受死!”
来了!
玄负雪一把扔掉绿豆糕,循着声音转身,施法就要控住冲出的人影,原来那刺客先前一直潜伏在殿顶横梁木上,那些守卫的魔将魁梧吓人,但却粗心大意得很,居然真让人潜藏起来还没发觉!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刺客从天而降,长剑雪亮,携带争鸣破空之声,杀意凛然,玄负雪抢步上前,余光里凛迟已然反应过来,抬手凝聚魔气就要拍出!
糟糕,真让他打中了,那刺客的肋骨绝对尽数皆断,一命呜呼!
“尊上小心!”玄负雪找了借口,唤出灵罩,挤进两人中间,剑刃滑在光面“刺啦——”令人牙酸,溅起星星点点光屑。
凛迟掌中的魔气已经凝成实体,却在要拍出前一刻突然顿住了。
青年幽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少女乌黑长发飞扬,耳畔的东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跳跃落下,折出熠熠生辉,锦缎长裙裹着纤细袅娜的身段。
明明个头只到自己胸口,此刻人却毅然决然地站在自己身前,仿佛一只羽翼不丰的雏鸟,偏要奋力张开稚嫩的双翅护住身后所有,倔强地不肯低头。
宫灯光辉落在她的发梢,那一刻她亮得简直像是爆发中的晨星。
而凛迟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终于,时隔十八年,他再一次听见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跳如擂鼓。
杀性
刺客隐匿在黑暗中,蛰伏已久就是为了能够一击必中,他来势汹汹,却没想到会被玄负雪横插一脚,途中生变。
“你这妖女!果然同魔头勾结沆瀣一气!”
天降一口大锅,玄负雪一口老血吐不出来,又碍着凛迟在场不敢过于明显地放水,只能疯狂眨眼使眼色,企图让那弟子知难而退。
谁知刺客压根读不懂空气,手下变幻了几个剑招,攻势反而愈发凌厉起来,颇有种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疯狂劲。
毕竟身子才好了没多久,玄负雪接连格挡住四五剑,内里灵府隐隐就有些干涸抽痛,她一边在内心里痛骂这混小子不知好歹,突地意识到身后人好久没声了。
凛迟怎么一声不响?
该不是突然见有人行刺给吓住了罢?这么没胆?
纳闷地回过头,她正要开口叫人,刺客抓住了她分神一瞬,手里长剑灵光乍起,直直刺向心口!
有人发狠力攥住她的腰身,玄负雪身不由己地往后跌堕,身形交错之间一股极淡的龙涎熏香掠过鼻尖,一缕发丝随着男人前进的身行荡起,在她的视线中起而又伏。
擦身而过时,他脑后束发的金冠映着烛火闪耀一瞬,几乎让她眯起了眼睛。
凛迟单手揽着她,挡在了她身前。长剑直接捅穿了胸膛,他硬生生忍下这一剑,反手聚魔气一掌狠狠拍出,刺客当胸挨了这一下,登时嘴角溢血,“砰”地后背砸地,以自身为圆心石地都龟裂出一圈裂纹。
玄负雪看得胆战心惊,心知那弟子这下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她费劲千辛万苦想救一次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暴毙?
她从凛迟的臂弯中挣脱出来,抢先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口里念叨着“尊上我替您报仇!”一边像模像样地朝地上昏迷的刺客砸了好几个攻击术法,但都留了心眼,堪堪擦过他的四肢,只留下了轻微的挫伤,不致命。
她又拎起那人的衣领,狠狠地扇了那家伙脑袋几下,心里默念实在是对不住,找机会试了一番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有一口气,才如释重负地松开,重新站起来。
刚一转身,她就被吓了一跳——凛迟眸中浓墨翻滚,汹涌的情绪仿佛顷刻之间便要化为撼天波涛,无边无际地朝她蔓延过来,浪头会捉住她的足腕脖颈,温柔而不容置疑地将她溺毙其中。
玄负雪后退了一步,背后有股发凉的毛骨悚然之感,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暗度陈仓的小动作,只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狡辩:“那毛贼竟敢胆大包天行刺尊上!我实在看不过去,替尊上扇了他几巴掌,他肯定死得透透的了。”
和凛迟接触日久,她便越发摸不清这个昔日手下败将的性子,方才他拿一掌简直就是冲着人命门去的,下手狠绝毫不留情,玄负雪这才朦胧记起来,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杀人时的模样。
轻松,肆意,仿佛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毫无波澜。
若是那一掌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的身体怕是四分五裂,得让人拼起来了。
凛迟上前一大步,重新拉回同她之间的距离。
他左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已经将那身黑袍洇湿了大半,连线条锋利的下颌都沾染上了一丝血迹,这幅面无表情的煞鬼模样,又让玄负雪想起自己被一剑穿心的那一晚,还有刚苏醒时他一剑斩掉食人魔头颅的样子。
从前只觉得愤怒,可如今愤怒化为乌有,血液里涌动的怒火熄灭,却留下了恐惧和失措的灰烬。
玄负雪吞了口唾沫,微微发起抖来。
她好像开始怕他。
凛迟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前的少女,方才还意气风发替他挡剑,骄纵不可一世,仿佛全天下的好处都应该被碰到她面前供她肆意挑选,应有尽有,可现下又露出一副面色苍白、惊慌不定的可怜见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