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够一步步缩减与世家?子弟之间的差距。
因此,他必须去?吴兴,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于是?,当郗归听完关于市马之事的种种禀报,询问宋和接下来有何打算时,他只短暂地沉默了一小会儿,便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想去?吴兴的请求。
对于宋和的这一决定,郗归有些意外,但并不感到太过诧异。
关于宋和的野心与抱负,她向来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这样敏锐,在离开建康和京口?一年之后,仍旧能够慧眼如注地看出三吴的机会,并且愿意放弃徐州的安稳前途,去?三吴搏上一搏。
此时的三吴正是?用人之际,吴郡的事务已然小有规模,郗归原本的打算是?,将温述从吴郡调至吴兴,继续在当地开展入籍分田的工作?。
不过,宋和既然有这样的意愿,也并非没有相应的能力,那倒不如索性派他去?吴兴,也好让温述能与顾信继续待在吴郡,好好巩固先前的成?果。
就这样,宋和才刚回京口?,连行囊都?未打开,便又领命去?了吴兴。
郗途向来自?认为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是?以对于宋和这般富于心机的人很是?不喜。
好在平叛的主战场并非吴兴,郗途带着军队,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歼灭战,彻底消灭吴兴郡中的叛军主力后,便禀了郗归,让高权前往吴兴略阵,自?己则继续回会稽,在这片孙志叛军最为猖狂的土地之上,接着开展平叛和剿匪的工作?。
宋和原系郗岑门生,对于郗氏兄弟间的不和,他向来心知肚明,是?以识趣地不往郗途跟前凑,只着手处理吴兴的政务工作?,凡与军务有关的,则统统由高权处置,从不插手半分,也便与郗途没有什么往来。
可今日?,他竟然罕见地拿着郗归的名?帖,亲自?到了郗途的大营之中。
对此,郗途实在不能不感到奇怪——吴兴不会是?出事了吧?不应该啊,若是?出事,自?有军中斥候传信,又怎会是?宋和过来?
他先让黄池抓紧上药,又命侍卫传令出去?,速请宋和进?来,接着问先前通报的那人:“那宋姓郎君神?色如何?看着可慌张?”
护卫摇了摇头:“卑职瞧着,宋郎君很是?沉着,并无急色。”
“这就怪了——”
郗途还要再问,耳畔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是?陡然间收了声音,身体也坐直了几分。
黄池正要抱怨郗途不配合他上药,却?见营帐被从外面掀开,护卫带着一名?长身玉立的读书人走?了进?来。
宋和天生一副好相貌,佛寺的生活为他提供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也磨练出了他的君子气度,以至于此时一走?进?营帐,便以这样一种君子如玉的气质,将黄池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宋和同样看到了这位胡须斑白的老者,以及他手中的绷带和伤药。
“将军,您受伤了?”宋和虽然这样问道,但却?并无明显的关切焦急之色——既然大家?都?对彼此的关系心知肚明,那便不必平白伪装,假作?关心,反倒惹人轻看了。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移到了郗途脸上,似乎是?在分辨他的气色好坏,思量着这伤情会不会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产生影响。
“无妨,不过小伤罢了。”
郗途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臂,好教黄池的绷带绕过肋侧,稳当地固定在他的背部。
宋和顺着郗途的动作?看去?,入目所及的,是?他被晒得微黑的皮肤,他臂间胸前有力的肌肉,以及他身上色泽暗沉的累累伤痕。
这是?郗岑死后的一年多以来,宋和第一次看到郗途。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郗途竟与郗岑生得如此相像——是?啊,既然郗归与郗岑是?那样地相像,那与郗归一母同胞的郗途,又会与他们有多少差别呢?
从前郗途长久地在建康做官,谨守着属于儒家?子弟的那一套条条框框,清醒,克制,守礼,既不与那些放纵的世家?子弟同流,也不愿与离经叛道的郗岑为伍。
正是?这气质的作?用,使他与郗岑、郗归之间,隔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宛如两家?人似的,分立于沟壑的两侧。
可如今的郗途,却?踞坐于营帐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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