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说着自己也乐,呵呵地笑了几声。看见林如海面无表情的闭眼沉思,又讪讪收了声音。
“去找雪雁打听的人如何回话?二姑娘在家中如何?”
“这倒也奇,二姑娘在都中家里很是孝顺,姊妹面前从不争先,一向温柔沉默,听着不比如今活泼有决断!与咱们姑娘相交也不深,是来路上遇着些事,两人才好的。”
“你又是从何处知道她有决断的?”
“奴才该死!今日姑娘们出去,遇上了盐运张家那油嘴滑舌的小子,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
王升跪着把今日遇到张瑞的话说了,本以为林如海会雷霆震怒。没想到刚一听完,林如海就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好!好!我那内兄是个酒囊饭袋,生了个儿子也不堪大用,没想到得着这么一个女儿!
“玉儿若能有她一半机变胆识,我就是此刻闭眼,也能瞑目了!”
“老爷何苦发这悲声,咱们如今制住了林福那狗才,解毒的药慢慢找就是了。咱们小姐天赋绝佳,得夫人和您的悉心教导,知书达理。可不比谁差!”
“你不懂,是我早年间想差了,只以为能一辈子为玉儿保驾护航,任她天真烂漫,我总能护住她。没想到一朝失足,竟被自己的人咬了一口,如今寿数将尽……
“玉儿……九泉之下,我如何见她母亲啊!”
王升见林如海伤怀,也跟着泪如雨下。一时主仆二人都心有戚戚。
林如海缓了一会儿,才说:“你看这二姑娘,在都中家里不显。那是自知身份尴尬,我那岳母并不待见大舅兄,所以故意藏拙。却还能让人提起她夸一句孝顺!我那内兄可不是容易讨好的人,可见她本事不差!
“来到扬州后,凡行事,尽显聪明大胆,又都留有余地,进退可依。这样的人,通常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视周围人都如棋子木偶一般。难得她对人对事,还都存着一片善心!
“但凡他是个男儿,我四王八公之后,尚有一搏之力!可恨,时也命也,罢了……”
“老爷为了那一起子不成器的闲人已是耗尽了心神,仁至义尽!可人无千日好,说不得,这气啊运啊,已是到头了!老爷如今正该保重自身,多为姑娘着想啊!”
“密信……送出去了吗?”
“今日拿下林福后就送出去了,依老爷的话,人最多的时候出的城门,也交代好了,白天赶路,夜间投宿。不起眼……”
“好,我为了祖宗的荣光奋斗了一生,如今被自己人置于死地,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老爷可是想为姑娘找个臂膀,看上二姑娘了?那可好,小人这就……”
“明日一早,着教引嬷嬷去给她说说规矩!”
“啊?!”
“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需要亲自下场去与个泼材对嘴?!一众丫鬟仆从是吃干饭的不成?她这份不管不顾的脾性,若不早日掰过来,我还指望她与玉儿守望相助?她不把自己坑了就是好的!
“如今她在我家,又喊我一声姑父,我就代行父职,好好教导教导她!你去替我给岳母大人送封信……”
王升为迎春捏了把汗,林如海的教导可不是好吃的!
“还有,替我给张家送句话,他家不成器的儿子,若是不好好教导,老夫替他找个好去处!”
“是!”
迎春在房内听训,并不知道林如海给她们出气了。估计知道也不在意,独立女性,什么冤啊仇啊的,当场就自己报了。小事一桩,何苦劳动家长!
教引嬷嬷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面相板正,说起话来却和风细雨。说是曾在宫中做过女史的,年纪大了荣退出来,无儿无女,又少家眷。现在给官宦人家的小姐做教引。
林家没有主母,林如海上了年纪之后,也和时人一般好些佛道之论,故无心续弦。这次黛玉回来,林如海特地着人请了这位嬷嬷来家中供奉,说不得以后就要留在黛玉身边养老了。
没想黛玉还没受过她一言半语的指导,迎春先抽了个尖儿。听这嬷嬷引经据典地把昨日自己行为不端之处提点了一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迎春十分识时务,认错反省不打一丝儿停顿。暗自庆幸不是话本的事东窗事发。
没想到心才刚放下来,嬷嬷背后的小丫鬟就抱了一大沓书走上前来。
嬷嬷意味不明地说:“老爷说了,迎姑娘好学,这些都是‘好书’,仔细读了做下功课来。老爷病中闲暇,倒是能为姑娘指点一二”
说完又转向黛玉:“这些都是迎姑娘挑的好书,老爷让姑娘也一并看了,同样做下功课来,立意要新巧,不可走了俗套!”
黛玉是学霸,听见父亲要指点她功课,自然喜不自胜。只有迎春知道内情暗暗叫苦,那都是些话本游记,聊作喷饭之用还可。如何能做下功课?
还要给黛玉一起看……尴尬!尴尬得能扣出三室一厅。
嬷嬷走后,黛玉就对着迎春的“好书”两眼放光,迎春苟住,只先递了本游记给她。说不准林如海过几日就没兴致了呢?也许病愈就忙公务去了呢?那时可不就没空管她了……
这时候还心存侥幸的迎春没想到,林如海给她准备的大礼!还在后头呢……
拜师
迎春天天等着林如海忘记前番那事,或者病好了去上衙也行。
打着他没空了,自己就能混过去,不用再天天写羞耻的读书笔记的主意。
头几本还好,不过是些山水游记,迎春赞一赞祖国的大好河山,叹一叹各种奇闻异事,也就敷衍过去了。可是后几本,那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