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
当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响的时候,谢南枝蹙了一下眉,似有些意外,燕王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命在地上挣扎起来,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拿下这个乱臣反贼!”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下一秒,只听一声巨大的响动,殿门从外面被踹开。
……
尽管清楚外头有影卫守着,不会有其他人接近,谢南枝仍然有几分谨慎的防备,思绪急转之下,就想转身退入屏风后,欲从其他地方寻找脱身之法。
然而屋外人的动作太快,几乎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转瞬的功夫,他就与为首的人对上了视线。
猝然之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他的身形僵硬在了原地。
同样如遭雷击的,还有在地上挣扎叫嚣的燕王。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大睁着,瞪向门口,神情活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鸡,窥见了一直以来所恐惧的阴影的一角。
但此时此刻,谢南枝没有心思再去关注他了。
看着太子殿下风雨欲来、阴沉如墨的脸色,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清晰可察的念头。
——完了。
“……”
房间中静得落针可闻。
“殿下,公子他——”
纪闻火急火燎地跟进来,乍一见眼前的景象,话音突兀断在了嗓子里。表情从起初的担忧,逐渐向五颜六色变幻了一通,最后定格在了“我就知道”的木然上。
不知过了多久,梁承骁沉冷的目光终于从谢南枝身上移开,扫过泼洒一地的酒壶和药粉,声音不辨喜怒:“……你同他喝酒了?”
这话问的是谁,显而易见。
谢南枝本来想谨慎权衡一番利弊再作答,但接触到梁承骁仿佛淬了寒冰的眼眸时,受某种下意识直觉的警示,轻轻咳嗽了一声,老实道:“我没有中毒,他斟的酒,我基本都洒在衣袖上了。”
听见此言,梁承骁才分出一丝注意力给地上被捆起来的燕王,眼神漠然,如扫视一件无生气的垃圾。
燕王的下作习性他早就清楚,不用猜就知道对方蓄意下套,引诱谢南枝独身前来的目的。
七年前他闯入宫闱,叫人挑断燕王的手筋,以儆效尤。本以为此人应当有所忌惮,却不想他如此不知死活,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谢南枝身上。
思及此,他的眸底阴翳沉沉,心中浮现深重的杀意,竟是什么后果都不顾,意图当场将燕王格杀于此。
自作主张被抓包,谢南枝原本有些理亏地立在旁边,等待太子殿下的发落,无意间瞥见梁承骁按上腰侧的佩剑,敏锐地察觉他动了杀心,才悚然一惊,再顾不上两人之间种种理不清的关系,攥住了他的手腕,急切道:“殿下,三思!”
“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还没到算总账的时候!”
——燕王是该除,但此时杀他的后患太大了。
晋帝本就对孟家心存不满,正苦于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废黜太子。若此时动手,无异于上赶着往皇帝手里送把柄。届时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反叫魏王一党渔人得利。
他以为凭梁承骁的城府和谋略,不可能不明白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却不想,太子爷垂眼看了看搭在他腕上的手,面上的阴鸷之色不知为何,有了愈发加重的趋势,冷不丁问:“你在为他求情?”
谢南枝:“……”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若非情况紧急,谢南枝简直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头是个什么构造。
他握着梁承骁的手紧了紧,无奈地强调:“您多虑了,我万不敢有此意。”
燕王也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后知后觉生出的求生欲叫他后背爬满了冷汗,心脏惴惴如鼓。
他深知梁承骁完全做得出无视晋帝和朝野的议论,在此处就对他痛下杀手的事,因此更加恐惧战栗,惶惶之时,甚至撞倒了角落里敞开的木匣,匣中的物件应声而倒,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这番动静同样吸引了对峙中的两人的视线。
谢南枝一眼就认出,这是刚才他从燕王处收缴的,存放软筋散和绳索的匣子,刚刚扬起眉毛,就看见了从匣中滚出的红色瓷瓶。瓶身大约只有巴掌大小,开口处牢牢堵着软塞,看不出用途。
亲卫中有懂得门道的人,见到此物时,脸色微微一变:“这是……”
与此同时,燕王也发现了地上滚落的瓷瓶,眼看死亡的阴影逐渐接近,心念疾转之间,寻到了最后一条求生的路,连忙喊道:“别杀我!你不是要扳倒魏王吗,我可以帮你。”
他忍着嗓音的颤抖,强撑着说:“倚红楼平日接待的宾客鱼龙混杂,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消息汇集,你想知道什么,本王都可以告诉你!”
梁承骁看燕王的眼神已经像在注视死物,闻言,神色半点波澜都没起,嗤道:“孤凭什么——”
话说了一半,后半句突兀地中断了。
因为情急之下,谢南枝如福至心灵一般,无师自通地摸清了一点与太子殿下沟通的门道,手指略微下移,试探性地触碰对方的掌心,掐着时机劝阻:“谨之。”
声音不大,隐含着示弱和劝哄之意。
“……”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梁承骁深深望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咽下了后半句话。
燕王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为争取眼前这一线的生机,一咬牙,道:“那瓷瓶中有一种丹药,名叫‘称心’,是本王花重金请人研制出的剧毒。”
“此毒一旦服下就无药可医,每逢毒发时如同万蚁噬心,疼痛难忍,只能靠定期服用压制药性的解药暂时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