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分钟后,男人起身往吧台走,唐清悦才终于看到他的长相。她确认余林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过半秒钟,但他没有打招呼,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澜,就这样掠过她径直走向吧台,要了一杯温水,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把水递给对面的女人。
唐清悦觉得胸口闷闷的,她借着酒劲发微信问陈识:你见过余林屹的妹妹吗,长什么样?
陈识追问她怎么了,但没等到回答就紧接着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和余初宁的合照,时间应该有些久远,照片中陈识还是高中生模样,穿着校服。旁边的余初宁也很漂亮,五官中隐约能感受到一丝和余林屹的相似之处,但和此刻正坐在他面前的女人明显不是一个人。
不是妹妹那还能是什么,无非是正在恋爱的女友或者即将破镜重圆的前任。
唐清悦心中生出一股窘迫,为自己这一个月多的胡思乱想和没由来的期待。她一口喝完剩余的酒就直接往外走,回房间后她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件黑色冲锋衣,用酒店提供的纸质手提袋装好,又重新回到楼上的行政酒廊,十分钟前还在“心心相印”的一对男女早已不见踪影,连桌子都被服务生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唐清悦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唐清悦走到吧台问服务员:“刚才坐在那里的两位客人走了吗?”
“女士您好,是的,两位先生和女士大约三分钟前离开。”
“可以告诉我那位先生的房间号吗?”唐清悦没想打扰别人,只是想把这件衣服挂在他的门口。
“抱歉女士,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如果那位先生是您的朋友,您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询问。”
唐清悦又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吧台上,“我有东西要还给他,可以直接放在你这里,然后你通知他来取吗?”
服务生再次露出歉意:“抱歉女士,酒廊不提供此项服务,您可以前往一楼大厅的前台进行寄存转交。”
唐清悦没为难,道谢后又拎着袋子回了房间。她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和情绪起伏实在太过不理智,一定是酒精作祟,她需要冷静。
于是唐清悦又在房间里闷头睡了两小时,直到电话响起,机器人提醒她即将到达退房时间,如有需要请致电续房,她才起床慢悠悠收拾好东西下楼。
在前台退房时,唐清悦发现账单中除了会议承办方已经预付过的房费外,竟然没有任何其他费用,明明她中午刚在酒廊里喝过一杯酒。
前台用温和亲切的声音告知她:“您在住店期间所产生的额外费用,刚才有一位男士已经帮您结清了。”
一定是余林屹,他认出她,却装作不认识她,但又替她买单。
之后两个月内,唐清悦无数次想找机会告知唐力胜和徐秀霞自己即将离职的事情,但一直没说出口。她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是懦弱的,害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也疲于承受他们声嘶力竭的责骂,尤其是在春节的年夜饭,一家三口端起酒杯互碰,徐秀霞说希望明年闺女能够科研顺利,早日找到命定的缘分时,唐清悦的愧疚感达到顶峰。
在争吵的愤怒中,人总是会口不择言说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不满。但在温馨的节日氛围里,唐清悦没办法不想起父母所有柔软的部分,他们那些曾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也让她在某些时刻感受到温暖的全部的爱。
因此在离职的两周后,再次踏上前往温城的火车之前,唐清悦都没有告诉父母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只说所里接了一个外省项目,需要她长期出差。唐力胜和徐秀霞深信不疑,甚至给女儿买了一个大号行李箱,装满了衣物和生活用品。
唐清悦曾抵抗过,但徐秀霞坚持自己的做法:“这些东西到了地方再买多麻烦,还要花钱,没必要,妈给你装上就行。你辛苦一点拎着去,箱子提不动就让男同事帮忙抬一下嘛。”
离开申城那天是杨一钦送她去高铁站的,两人一直保持不冷不热的关系。唐清悦能感受到杨一钦想与她相处下去的态度,但又从他的言语中捕捉出他对自己并没有男女好感的信息。她也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态度,有时厌恶自己的违心,有时又觉得找一个合适的人将就过下去也没那么难以忍受,至少杨一钦算是个优质适婚男青年。
不过她想在离开之前和杨一钦说清楚。
“杨老师,我想我应该跟你说实话,但我希望你先暂时不要告诉我爸妈。”唐清悦在进站口接过杨一钦手中的行李箱,还是开口说出事实:“我辞职了,这趟不是去出差,而是去创业,做养殖。”
杨一钦显然被惊得说不出话。
唐清悦继续说:“我不知道那天在我家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刚失恋是不是真的,但你说暂时不想找下一个肯定是假的,不然我们也不会持续联系两个多月。”
“都是真的。”杨一钦终于接话:“只是我觉得咱们还算有缘,你的条件也很不错,所以……”
“那你喜欢我吗?”
杨一钦看着她被冻红的脸,没有回答,而是说:“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很巧,我对你也是不喜欢不讨厌。”唐清悦没有转身离开,她要把话说完:“不过现在我没工作了,条件也没那么好了,你应该不会想和我继续相处下去。”
“不是,我”杨一钦对现在的谈话有些不知所措,平复心情后才继续回答:“唐老师,我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感情慢慢培养总会有的。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不可能再次再陷入二十岁的热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