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慈稍怔,脸上神情又惊又喜,手里的筷子也顾不上,忙搁在一旁,一双手期待地扒着桌沿,杏眼盈盈,就这样直视着卢少灵。
“当真么?”她有些不敢相信,“卢公子,多谢你!”
卢少灵一时不防,忽而被她的美貌晃了眼,他们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过,少女玉肌雪骨,白瓷般的脸蛋透若琉璃,眉目如画,柔媚中透了丝懵懂,清纯有余,楚楚动人,直教神魂俱酥。
他耳根不由泛热,稍稍避开眼,低声说:“你有什么话想对少将军说?若有机会,我代你转达。”
裴映慈忽然被他问住,左思右想,到底还是牵挂为先,只要裴翀身体无恙,他们兄妹二人来回无非也是那些家常。
她摇摇头,只说能见一面已是极好,又喊了蕊冬进来撤走饭食,这边请卢少灵到一旁的软榻入座饮茶。
宫女奉茶上前,裴映慈转眸一瞥,扫见那枚被她随手搁置的玉簪,心间一跳,还没来得及收好,那玉燕已被卢少灵瞧去。
“这簪子水头足工艺精,并不似俗物t,只是郡主不喜欢?”
裴映慈将玉簪握进手心,囫囵道:“不喜欢。”
她顿了顿,五指越收越紧,忽而转头看向卢少灵。
他面色坦然沉静,清俊面庞始终带着丝友善的淡笑,他对她真诚而坦率,举止克制有礼,虽与父兄并不是一类人,可都说君子端方如玉,她与他交往这几回,也知晓卢少灵的确担得起“君子”二字。
她……从未有这样深刻的意识。她就要嫁人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未来夫君,今日皇帝肯下旨让卢少灵明目张胆来公主府,这件事几乎再没有斡旋的余地。可她心底藏着太多秘密,抛开旁的不说,她与霍昭的纠葛对卢少灵来说并不公平。
手里的玉燕成了一根看不见的长针,扎破掌心,沿着血液脉络淌进她心里,一下一下挫磨她的意志力,戳破她虚伪的底气。
她要与他说清楚么?她与霍昭,她这名义上的哥哥……他们并不清白。
“我想……”她声音嗫喏,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有人忽而走近帘外。
蕊冬小声提醒:“姑娘,国公府来人求见。”
她一怔,与卢少灵一同站起身,二人不约而同朝对方看去,目光相触,又不自觉地别开眼,她心底泛起丝古怪的羞怯。
裴映慈脸颊浮绯,忙穿过帘子走到外间,只见来人是霍采英的贴身婢女,她领着名小丫鬟,见了主子即刻福身行礼。
她手里拿着一份精裱请帖,由蕊冬呈给裴映慈,这才笑着开口:“姑娘,我家大娘子心里挂念你,特请姑娘前去长留山庄赴宴迎春。”
裴映慈诧异,“这么突然?怎又有这闲情了……”
女婢轻掩嘴:“姑娘大抵又不记得了,上回小公爷亲口答应了夫人,待公子回京可要做东重设迎春宴。”
她一怔,想起月池迎春之前,秦鹤扬的确多嘴说了一句,彼时霍夫人记挂霍昭和陆湘的姻缘,只觉可惜,由此才有后补这一说。
她原以为秦鹤扬只是哄长辈欢心,并不以为然,没料想他还真做了打算。
裴映慈本想躲着霍昭这活阎王,还没开口,那婢女又说:“还有一份帖子送去卢大人那儿。”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似笑非笑瞥了卢少灵一眼,语气好不暧昧:“要知晓卢大人今日在姑娘这儿,我便一块拿来了。”
话音落下,裴映慈又羞又恼,眨眼间腮染彤云,蹙眉忒了声,又惹得小丫鬟咯咯地笑。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由不得裴映慈再婉拒,否则倒似要与卢少灵避嫌那般,白惹人闲话。
女婢将帖子送到,也没有再耽搁,领了小丫鬟离了公主府。
别院一时安静下来,卢少灵与裴映慈相顾无话,彼此对望了会儿忽又忍俊不禁,止不住地垂眸轻笑。
过了半晌,卢少灵拿了公务请辞,裴映慈心底总算平息波澜。
她一心记挂裴翀安危,怎会想到卢少灵的一举一动都被缝天密使传到霍昭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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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一向冷清,因着主子常年不在京中,府内仆从并不按规制备齐,留下来的多是信得过的老人。
南面书阁更加幽中取静,满园栽种花木,此刻院中空无一人,陈九安抱刀守在园外。
书阁内淡香袅袅,秦鹤扬惯爱捣鼓风雅玩意儿,他坐在一旁的小案边,兴致勃勃地跟两位好友分享新得的宝贝。
霍昭与端王于长案前对坐,端王五官硬朗,方正面孔,生得像皇帝多些,由此这对表兄弟反倒不太肖似。
他手里拿了一则东边回传的军报,眼下正默默细读。
而霍昭两指夹了张简短的密函,他反复看了几回,唇间递出一声低闷冷嗤。
端王好奇地展眼觑他,大抵猜到一二,“照连,你那宝贝妹妹被姑母带进了公主府,这段日子恐怕也见不着。”
他虽为皇子,可脾性却有几分洒脱,虽谈不上豪迈,但也是大开大合的武将之风,又因与霍昭交情匪浅,由此私下相处不免少些正经。
秦鹤扬在旁抢先笑道:“今后嫁了人,那见不着的日子更多了去。”
霍昭冷眼睨他,长指一卷,那纸条霎时被内力摧为碎屑,丝丝缕缕地飘落案上,直教秦鹤扬心底咯噔一下。
“什么新鲜事儿?”端王也瞥了眼秦鹤扬,怪他火上浇油,自顾转了话口。
霍昭冷声道:“卢少灵去了天牢。”
端王神色一凛,“他真敢碰裴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