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裴之珩冷笑一声,两指夹住剑尖,将其缓缓移开,道:“尹将军是觉得,沈裘他还会将兵权交到一个女子之手吗?”
他敛起神色,讥讽道:“尹将军与其在这管在下的事,还不如先将分内之事做好,想想怎么捉到妖物,让沈裘重新重用你罢。”
尹曼琳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咬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剑,思绪跟着追溯到十年前——
“小琳子,你若是能快些长大,该有多好?”尹母慈爱地笑着,温柔地摸了摸她柔软的黑发,又叹口气,轻声道:“可娘这病一日比一日重,怕是等不到你及笄的一日了。”
“娘,您说什么呢,”小曼琳湿了眼眶,缓缓地将头埋进母亲怀里,用带着些委屈的哭腔说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砰’
破败不堪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小曼琳惊恐地抬起头,挂在眼角的泪水都还未擦去,那帮士兵便粗暴地一把将她拽开,给尹母扔去一个铁盒子。
“都在里面了,赶紧拿去,真是晦气,”在她茫然的注视下,那士兵不耐烦道:“一个大男人还娘们唧唧的,搬几块砖头就给压死了,兄弟们,走!”
尹母瞬间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她埋下头,将身子蜷缩成团,紧紧拥着那骨灰盒子,眼泪一滴一滴地淌下。
小曼琳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只知道母亲哭了,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小手不断给尹母擦着泪,自己竟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娘,娘别哭了,您一哭,曼琳也想哭……”她索性大哭出声来。
一双大手将她往怀里一拉,尹母一手抱着逝去的亲人,另一手紧紧搂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哭得绝望:“小琳子,这个家,从今日起只剩我们了,只有我们了。”
小曼琳愣了愣神,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随即眼神呆滞地指向铁盒,声音沙哑:“娘,这个盒子里,装的是爹爹和兄长吗?我是不是没有爹爹了……”
她只记得,两年前的那日,天气亦如今日这般,阳光甚好,也是同今天这般凶狠的士兵,蛮不讲理地闯进了他们的家,带走了尹父和尹兄,自那以后,她便再没有见过他二人了。
不想再一相见,竟已是天人永隔……
又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尹母病危,在床榻上永远地合上了眼,临终之时只留下一句:
“小琳子,你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世上,还能记着你父兄的,就只有你了。”
豆大的泪珠滚下,可任凭她再怎么哭喊,榻上的人都永远醒不过来了。
阳光依旧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可她却只觉刺眼。尹曼琳揉揉哭红了的双眼,抬眼看外头的天空,恍如隔世。
她必须得活下去,那是母亲唯一的遗愿。
直到糖铺的小贩推着沉重的小车走过,夕阳落下山,映红了半边天,她才怔怔回过神来。
鬼使神差地,她朝摊子走去,掏出一枚银子,买下了剩余的糖。
糖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化去了心头的一切苦闷。
忽觉脸上一片湿润,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眉头微蹙——
她竟是哭了吗?
自入军以来,她便时刻提醒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当落泪,否则极易暴露。
尹曼琳握紧手中剑,不得重用了又如何?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她闭了闭眼,只告诫自己,明日踏上路程之后定要多加提防身边的人,自母亲走后,她便只有自己了,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值得信任。
天色微微亮起,雾气还未散去,鸟儿在枝头的叫唤声破开了空气中朦胧的迷雾。船停靠在码头,一众士兵往其上接连搬运了几大袋粮草。
“裴少君,”尹曼琳伸手拦住就要跨进粮仓的人,道:“粮草都已安置完毕,你就不必再进去了罢?”
他回看对方一眼,正欲开口时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
“尹将军!”
姑娘抱着一个麻布袋,跑至二人跟前时十分自然地将袋子往裴之珩怀里一扔,随即拍了拍手,抱怨道:“拿着这么大个袋子,可沉死我了。”
“你怎么来了?”少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怔愣片刻后,竟有一丝莫名的喜悦爬上心头。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林岁岁没好气道,随即挽上尹曼琳的手臂,脸上绽开一个笑来:“我自然是要来陪尹将军的,那个什么岛这么危险,我可不放心将军一人前去。”
尹曼琳指尖轻颤,有些无措地看着对方,她早知这姑娘或许曾对自己有过倾慕之心,但如今她的女儿身已然暴露,她怎的还……
“陪她?”一听她竟不是为自己er裴之珩眸色一沉,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冷笑道:“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受控的鱼群
“什么身份?女孩子呗,”林岁岁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又往尹曼琳身旁靠了靠,道:“尹将军一个女子,却能达成如此成就,还敢一个人去捉妖,当真是了不起。”
尹曼琳眉头微动,神色复杂道:“此行甚是凶险,姑娘还是快些回去罢,否则,路途中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恐也难以护住你。”
“将军忙你们的便是,不必忧心我,再说了,我也不需要保护,没准还能帮上将军一二。”
姑娘仰起头,轻轻眨动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冀,哀求道:“将军就让我去罢,我发誓绝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瞧着她这副样子,尹曼琳便也不好再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只得应允下来:“既如此,途中你必须听我的话,切莫独自行动,若是遇到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