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莲吓得赶紧合上了门,不要命地往远离祭坛的方向跑去。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时透无一郎望着日向的发旋,沉稳道:“他们有发觉吗?”
日向挥了挥手:“没有,没有。”
时透方才交给了日向能够定位位置的香,让他洒在尸体上面,等会就能知道那尸体到底有没有被焚烧。
日向做成了一件大事,乐呵呵地抬起头来。时透无一郎这才发现他刚刚又挨了毒打回来,左眼眼皮青紫,已经睁不开了,皮肉绽开,怵目惊心。
时透蹙眉,染上不悦,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真相
日向莲找到时透无一郎时,少年正站在海蚀崖边,海风咸湿,风带起了他的发,那双绿瞳正望着辽阔阴沉的海面出神。
银子已经回去向主公报告了,鲛渔湾的任务很不顺利。
昨夜那“鬼”划破的胳膊里流的是人血,引诱时透来到这陡峭的悬崖,就为给他看跳海。那被拖到祭坛里的尸体,事先伪装成被鬼杀害的样子。还有渔民擅自执行私刑,烧死那所谓的“巫女”。
完全不知道鲛渔湾的人们要做些什么。
“是要我报官抓他们吗?”时透当时在海边问着银子,迷蒙的眸光找不到附着点,露出些许苦恼。
什么时候装神弄鬼的事也归鬼杀队管了。
银子在礁石上跳来跳去,大骂整个鲛渔湾不做人,浪费柱的精力。最后一人一鸦对了半天的账,银子决定先回去问问主公大人的意见。
临走前,银子再三叮嘱无一郎小心行事,不要跟渔村里的人起纠纷,明日它就赶回,再请求主公多派些人手协助。
比起灭鬼,时透无一郎更不擅长跟心思叵测的人打交道。
时透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他来这个渔村一日,也就日向莲会来主动找他。
日向莲一直没动时透给的鬼杀队队服,对他而言,那是很崇高圣洁的东西,好好将其放在自己的破屋内,身上还是穿着烂麻破布,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他的脸上缠绕着一圈圈纱布,只露出没有伤的半只眼睛。包裹得像个木乃伊,滑稽又可笑。
日向莲手脚并用地爬到崖边,看到霞柱又换上了那幅冷淡漠然的模样,过了好久,才小心开口道:“霞柱,你是在生气吗?”
在底层生活的十余年,日向已经不需要通过言语与表情来判断一个人的情绪,而是通过直觉。
他感觉霞柱正在生气,但又远达不到愤怒的程度,正正好卡在一个情绪的中点,像一个还不会正常表达情绪的机械,用各项高于常态的指标,笨拙地表达心情。
时透的意识正像一尾无所事事的金鱼,到处飘荡,这里的景色和人都让他有些不适,心理的防御机制早早开启。他盯着远处的一叶扁舟,安然神游,听到说话声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日向见霞柱始终没有反应,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露在外边的蓝眼睛黯淡下来,他慢慢蹲下,用地上的石头胡乱地在沙土上涂画勾勒。
鲛渔湾的人们糟透了,明知道霞柱是来帮他们灭鬼的,却一再轻视冷待,什么都不告诉人家。换做是自己,自己也生气。
日向又想起霞柱那句“不是鬼杀的”,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这些年村中发生了太多怪异的事,早就足以让他心中怀疑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日向终于积攒够了足够的勇气,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始像倒豆子一样,自言自语地说着他所知道的所有信息,也不管时透有没有在听,反正他要讲出来。
被村长知道了,责罚就责罚,反正不会打死他。
“外人以为瘟疫是一年前开始的,其实不是,十年前就开始了。”
时透在听到瘟疫二字之后,居然渐渐回神,侧身过去听日向继续说。什么瘟疫能持续十年,还没死光村里人,显然时透感到了困惑。
见时透有了反应,日向眼睛亮了亮,他说出了一个与村长截然不同的故事版本。
鲛渔湾过去是个很凋零贫穷的小渔村,自日向莲有记忆开始,父亲和叔伯他们昼伏夜归,也只能靠打渔勉强维持一家温饱。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汹涌危险的大海就像被驯服了一样,每次出海都能收获满满,渔民没再遇到过海难。这是件天大的好事,所有人都觉得是受到了神明庇护,包括母亲。
要是在这繁荣背后,没有人开始莫名其妙地死亡就好了。
日向的母亲精通药理,身上那股淡雅的药草香,萦绕在日向的整个童年。但从母亲逐渐发现这场瘟疫死的全是孩子后,这个温柔的女性就再也没有安眠过。
母亲会在日向的耳边叮嘱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语,譬如:不要靠近祭坛,不要去抢渔村每周发放的红丝带,不要跟和蔼的村长讲话。
日向听话地照做了,他看着那段时间对母亲一直在与谁通着书信,还好奇地偷拿了几封。躲在街巷角落拆封时,被那时还没有这么苍老的村长叫住了。
村长看着那写着鬼杀二字的信封,表情似乎有些古怪。
后来,村里突然起了谣言,说日向母亲是个巫女,是她诅咒了大家,才导致鲛渔湾的小孩不断死亡。
在被屋外的村民抓走之前,母亲就穿着那件红衣,搂住了尚且懵懂的日向,仿佛要将孩子揉进骨血,流着泪温柔道:“莲,对不起。”
说完便拿起桌上煤油灯往日向的脸上倾倒,滚烫的煤油烧伤了日向的脸颊。年幼的孩子痛到在地上打滚,至今仍记得晕死前,母亲那个悲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