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其大开眼界,顾不得泥土呛人。一边拿手扇着口鼻处,一边兴奋地冲到陈雁行面前:“真是厉害!简直高世骇俗!”
草原上学的功夫,也更追求力道刚猛。乌恩其本以为陈雁行的本事胜在功法高妙,却没想到她纯用猛劲也能如此动地惊天,一时间赞美之语如滔滔江水,把她在南语里会的夸奖人的词一股脑全用了出来。
陈雁行被她夸得害臊:“这是我家传功夫,传了不知有多少代人。有能耐的便在原先的样子上更精进一步,没能耐的,便原原本本的传给后人。如此积累,自然奥妙无穷。”
南人的确很重文脉的传承,但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带来的撼人心魄之感,是乌恩其在草原上听大家打趣时所没有的。
两人合力收拾了那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收拾完,陈雁行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回去后我便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
乌恩其吓了一跳:“不必不必!”
“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你递给我这样的信任,我却不能告诉你我隐瞒的事情,这样太……不对等。”乌恩其道,“我想与你结识的真心不假,因此更不愿辜负你的信任。”
安江
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二人皆是无言,一路回去都没有人再开口。
到了那石桥上二人该分头而走,陈雁行突然叫住乌恩其:“你想和我去茶庄吗?”
乌恩其一愣,旋即点点头道:“想。”
又道:“一切以你为主,你愿意我去我就去,你不愿意,那我就不去。”
陈雁行说:“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回到客栈,乌恩其重重一下栽到床上,那破床吱呀作响,乌恩其在上面唉声连天,倒也算得上相映成趣。
“殿下?”裴峋小声呼唤她。
“我竟然……有些后悔,”她动弹了一下,望着天花板,幽幽地说,“要是一开始没骗她,我就能心安理得地与她交友。”
裴峋温声安抚她道:“您的身份在这儿,怎么可能与每个人都坦诚以待呢?”
“理是这么个理,”乌恩其说,“要按理,我就不应该对她有什么超出棋子之外的情感。”
“所以陈姑娘今日还好吧?”裴峋问。
乌恩其简单给他说了一下发生的事,着重讲了陈雁行的信任。就是这一点信任,让她竟然有些无从下手了。
太不应该了,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几句,又一咕噜爬起来。
她早就明白,为了自己的目的,没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没有什么手段是不可以采取的。但真要她当一个冷心冷血的人,她却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做不到。
“殿下,别勉强了,”裴峋又说,“你与陈姑娘惺惺相惜,才因接近她有目的而愧疚,可您这些天来做过一件不利于她的事情吗?”
乌恩其道:“那我问你,倘若你带着目的去接近一个人,哪怕你从来没害过她,而如今这个人要对你敞开心扉,你能心安理得吗?”
裴峋说:“您也说过,有些事情是不能靠人决定的,是您愿意生在北国吗,还是陈姑娘愿意生在南国?开始打仗的时候,您二位都还是稚子,如今您二位站在对立局面,也不是人能决定的。”
“因为这个,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欺骗别人感情吗?”乌恩其道
“我只是想宽慰您,我也……做不到的。”
乌恩其心中纠结,可又不能放着眼前的事不管,孟和说这位赵王近两日都会在近前的安江寺里烧香,她便也扣了个斗笠,去了安江寺的前面。
如今皇帝格外信道。据说是要炼丹求羽化,安江寺一个佛寺,香火着实不多。
乌恩其轻轻进去,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在这四大皆、六根清静之地,正中供奉的塑像竟然不是佛祖。
她看了看那袍袖飘然的塑像,还是从边上写着的“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者,盖玉辰之精气”#的字样里,才认出这是灵宝天尊。
佛寺里竟然供着三清,简直令人啼笑皆非。乌恩其又往偏殿去,看见一尊菩萨倒坐,似叹众生为何不肯回头。一个扫地的小沙弥见她进来,放下手中扫把,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女施主是来上香的吗?”
乌恩其只好点点头,那小沙弥给她找了线香,又取了个签筒,她便取了斗笠,按照规矩拜了三拜。心中却空茫茫的,什么愿望也没许。
小沙弥把签筒递给她,她随意摇了摇,摇出了一只来,上书“铁马踏春来,并蒂莲花开”。乌恩其不大能识得南朝字,但这字体笔画韵律她却瞧着十分眼熟。
“小师父,您能帮我瞧瞧这写的是什么吗?”乌恩其把这支签轻轻递给小沙弥。
小沙弥给她念了,她在心中读了一遍又问:“菩萨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出来什么,便是什么。”小沙弥一本正经地为她解释。
“这签上的字可写的真好。”乌恩其微笑着说。
小沙弥道:“这是以前的香客所写……”
话音未落,一位金刚虎目、身披袈裟的僧人踏进偏殿:“你功课做完了吗?”
那小沙弥一溜烟便跑了,虎目僧人对乌恩其一行礼:“我这师侄年纪尚小,胡言乱语,还请女施主莫要放在心上。”
乌恩其却没准备把这签文的话题揭过去:“刚才正和那位小师父说这签呢,他说是以前的香客所题。”
“这字实是小僧一友人所写,从京城带到安江寺来了。”
安江寺的规模算不得很大,进山门之后甚至没有天王殿,因此有什么响动是很容易就传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