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负雪一个闪身,躲进了屋旁的古松后。
来人身着熟悉的青绿门派制服,从头到脚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茍,连行动时每次袍角扬起在落下的幅度都几乎分毫不差,整个人就是行走的标尺模板本身。
苍未名扭头朝身后跟随的弟子低声道:“最近看紧点,没有人误闯进这里来罢?”
弟子道:“回二师兄,我们在门窗边都下了紧箍咒,若有人触碰便会示警。”
玄负雪躲在树后,眨巴眼:幸好她方才没撬门,不然又要被苍未名抓现行了!
不过这地方古古怪怪的,二师兄来这做什么?
弟子叹了口气:“只是将他拘禁在此处实在有违天理纲常,我看着实在于心不忍。他自己似乎也抗拒得很,我们每日清晨来给他送吃食,隔日再看那些清水灵馕都分毫未动。加之伤重未愈弟子是怕他再这样,撑不下去三日。”
苍未名眉头紧锁:“半月前受的伤,现下都没好?”
弟子颔首:“那日我们虽然占了先机,设下埋伏击溃了大半魔犬,成功将人活捉回来,可他即使被织银网裹挟全身都兀自挣扎不休,我们怕稍一松懈人就放跑了,所以不敢放松力度可能伤的确实有些重了。”
一旁,玄负雪听得扬起眉毛。
织银网是见孤峰的传家法器之一,是某位上古大能师祖陨落后以血脉化形留下的好东西,成网的银丝根根细如毛发,远看如云似雾,光华流转。
世间圣灵万物,只要被织银网捕获,就绝无逃脱可能,反而越挣扎缠的越紧。早前有个魔头被织银网缠上还偏不信邪,到最后活活被绞成了肉泥。
她开始心疼这位被织银网缠住的朋友了,估计现下正痛得生不如死呢。
玄负雪摸着下巴,心中思绪飞转。
首先,都痛成这样了,那家伙却最多只是低声呜咽,没有痛哭嚎叫、发疯发狂,心性坚韧可见一斑。
其次,被织银网束缚了至少半月却仍未鲜血流尽而死,说明他或她体格不错,生命力还挺顽强。
正思索间,苍未名又开口了:“我不是吩咐过要为他上药?”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弟子低下头:“是,我们按照二师兄您的吩咐,一将人带回来后便找了药堂弟子来为他疗伤。可半途中那犬少年不知怎么居然从麻沸散的药效中挣扎着醒了过来,甚至险些咬伤喂药的药堂弟子。弟子们无法,只能暂时再将人压制住了。”
弟子一边说着,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日惊险的场面。
原本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血淋淋的少年突然暴起,宛如午夜噩梦再现,凶兽一般林长老。
弟子拿了汤碗准备给他喂药,下一刻只觉手腕剧痛,白瓷碗骤然坠地,碎成齑粉。
幸亏众人反应及时将那血人一把扯开。
可饶是如此,倒霉的喂药弟子的手腕也被活生生咬下了一块皮肉。
而那生啖人肉的少年满脸是血,只有两颗眼睛黑白分明,瞳仁极黑。
分明才伤了人,他的目光却极为清澈。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没有愧疚,更没有丝毫不安。
有的只是单纯的专注。
似乎在他眼里,任何凶残的暴行都只是他习以为常的日常。
弟子打了个哆嗦,才继续道:“二师兄,我们究竟为何要留着这个家伙?”
非人非兽,冥顽不灵。
苍未名瞥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他伤了好几个门内弟子,你们心中不甘。”
弟子低着脑袋,没吭声。
苍未名道:“但他是我们在北境无人雪原发现的第一个活人。你我都知道,无人雪原是魔族巢穴,魔兽遍地出没。偏偏环境恶劣如此,他却还能存活。更重要的是,北境外魔气肆虐,可他身上却没有丝毫被魔气感染会入魔的倾向。”
生活在魔气浓郁的无人雪原,居然还没被同化?
如果说玄负雪先前只是过于无聊想找点乐子做,可这下是真的对木屋里的不知名来客感兴趣了。
春读时,传授功法的长老偶然提过一嘴,关于这世间魔气的产生缘由众说纷纭。
有人道是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人总会因生老病死命途坎坷不由人而心生怨念,怨气深重积聚不散便诱生了魔。
也有修士认为是修行者心智不坚,黑白正反本就相随相伴而生,修行不得法滋生心魔便由仙术转为了魔修,原本储存在灵府内的灵气便成了魔气。
但毫无疑问的是,任何生灵在魔气充足的地方待久了都会受到感染,轻者影响心智,变得暴虐嗜杀,重者干脆衍化成魔,成了食人吮血的怪物。
就连仙门弟子也不敢在魔气浓郁的地方久呆。见孤峰每年冬天组织巡猎以十日为期,到期无论收获如何都必须全员返回。
这是无数师门先祖以生命为代价换回的教训,超过十日之期,冬猎队伍中就会陆续出现被魔气感染的弟子。
这也是为何仙门明知无人雪原群魔聚集,却迟迟未能果决出手彻底将群魔一网打尽的原因。
弟子听了苍未名一番解释,仍有些不服:“我知道长老们还有二师兄你是想研究他不受魔气侵袭的原因,好让我们以后冬猎时间能持续的更久,说不定还能深入无人雪原灭了那帮妖魔鬼怪。可这法子也得行得通才行啊!”
“且不说他现下伤重,一日内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时辰。就算醒过来,可他连人话都不会说!”
“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小畜生!”弟子悻悻一撇嘴,最后斩钉截铁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