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玄负雪扔掉一头雾水的船长,嘴皮子飞速念叨,“恐怕这次开船以后,那驯兽师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驯兽师了,换言之,他早就被魔给夺了舍。你们这几日见到的,是披着人皮的魔。”
船长的脸色惨白,忍不住道:“可,可他若真是魔头,岂不是早把我们吃了,何至于留我们到现在,他自己反而被狮子一口咬掉脑袋?”
玄负雪一脸“这还要问”的表情,指给他看:“喏,我弟弟与魔现下正在打斗,你看出什么了?”
船长懵逼道:“呃,贵弟英姿飒爽,青年才俊——”
“不是这个。”玄负雪耐着性子,“你就没发觉,那魔未免也太弱了一点?”
船长一怔,这才仔细看去,终于看出了些门道,青年持剑身姿飘逸,剑光如雪龙,每一剑几乎都落在无头魔的要害,却偏偏没有下死手,而是轻飘飘地划出一道血痕,然后以上周而复始,倒像是某种恶劣的野狗在逗弄爪下必死的弱鸟。
玄负雪忽视了凛迟的恶趣味,继续道:“想来这只魔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身体虚弱,于是只能通过伪装成人的方式艰难茍活,生怕引起怀疑。可魔本性嗜血,它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食新鲜人肉的欲望,怎么办呢?”
“于是,它想到了一个法子。被它夺舍的驯兽师手下有一头表演金狮,每日都会允许贵客抚摸金狮的毛皮,那时就是魔杀人的最佳时机。它只要训练教会金狮在有人靠近的时候,猛地张开嘴,然后‘嗷呜’一下,咬掉人的脑袋——如此一来,既杀了人,又无人会怀疑到它的头上。”
“而且我猜,客船须得行三日水路,在到达千寻云岭之前,都无法停泊靠岸,即使死了人,你们也只能将尸体暂时存放在船底库房里,届时魔就能溜进库房,大食血肉了,对罢?”
听到这里,船夫已经是五体投地,完全将二人刚刚破坏牢笼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止不住地钦佩:“姑娘猜得一点不错!经姑娘这么一点,我们真是觉得过往几十年都像白活了似的!”
“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魔盘算得好好的,怎么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自己养的狮子给咬掉脑袋了呢!”
船长说着就有点后怕,幸好今日是有诸位修士在场,否则只凭船员这些凡夫俗子,肯定被魔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认主呗。”玄负雪耸了耸肩,“魔以为伪装了人,就能瞒天过海。可能仅凭五官身型来辨认的人眼会被皮相迷惑,分不出真假。可兽类直觉灵敏,狮子与它的驯兽师朝夕相处,里头芯子被调包,自然能认出来。”
她忽地顿了一下,想起在魔王宫时,凛迟也曾信誓旦旦对自己说过,他有直觉、自己决不会伤她。
彼时她还嗤之以鼻,现下却不再坚定。
这还是第一次,她为他的话感到动摇。
孺子可教
就在她与船长的谈话间,凛迟与无头魔已经过了数十招。他终于玩腻了,手下剑招逐渐不留情,而无头尸节节败退,被逼到墙角,它没有嘴无法怒吼,只能愤怒地双手握拳,疯狂试图反击,还发了狠地“砰砰”砸墙,任凭谁都能觉察,它已经接近穷弩之末。
无头魔的怒气似乎唤醒了在场呆若木鸡的修士们。
还是乌明珠忽地一跺脚,喊道:“都愣着干什么,上去帮忙啊!”
一干乌家弟子这才回过神来,刀枪棍棒亮出兵器,一窝蜂似地涌了上前,收拾残局。
他们先是被无头尸暴起伤人的骤变给吓得晃了神,接着又是自家小姐险些遇害,再然后是这位原先不声不响的男子出手,剑法精妙绝伦,看得人如痴如醉,是以一时居然忘了自己身为仙门修士降妖除魔的本职。
现下有了人数优势,很快,那只无头魔就被砍成了肉泥,再起不成。
同来时一样,凛迟默不作声地出手,又默不作声地收回了剑,站回玄负雪身后。
玄负雪瞄他一眼:“刚才使的是白鹭洲的水心剑?”
凛迟点头,低声道:“你说过要小心谨慎行事,隐藏身份,所以我不敢用自己的剑招。”
这人倒会长心眼了。
玄负雪满意点头,踮起脚尖,勉力伸直胳膊,拍了拍他的脑袋:“不错,孺子可教也。”
凛迟的神色有一丝怔愣,随即抿了一下唇,眼里却带了几分柔和。
了却了危机,之后的尾声自然有船员打理,玄负雪则与凛迟一起往台阶下走,远远又瞧见那个瘦小的少年弯着腰想溜,却被船长一把揪住后颈。
船长骂骂咧咧:“你这小子怎么混进来的?买船票没就在我船上混吃混喝!要不是乌小姐说她的寻日盘被无头魔给撞坏了用不了,不然我指定要再测一测你!”
乌明珠正好站在旁边,一脸挑剔地打量一番少年,嗤之以鼻:“算了罢,就他这样的小身板,魔一口一个。我查过了,他不是被夺舍,现下身上魔气也没有了,估计刚才就是距离无头魔太近,寻日盘出了错。”
船长闻言,又是对乌明珠好一番千恩万谢。
那少年被抓着动弹不得,却依旧是一脸茫然无措,两只乌溜溜黑眼珠一转,看见了凛迟,忽地“啊”了一声,抬手指了他一下,开始扭动挣扎。
玄负雪用手肘戳了戳凛迟的胳膊:“你俩认识?”
凛迟平静道:“女孩子的话,我只认识你一个。”
玄负雪“哦”了一声,忽地杏眼圆睁,扭头瞪他:“女孩子?!”
凛迟镇定自若地同她对视:“你没发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