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被问得有些头痛,环视一周,终于敲了敲书房内干净得都能作铜镜用的桌案。
“实在没事干,就再擦一遍。”
说罢,她便去外面游廊里坐着去了。
这暖炭太暖,烤得人都有些困了,待午时小娘子醒了,她这般迷迷糊糊地过去终究是不像话,便干脆坐去檐下吹吹冷风醒醒神。
孰料甫一摆好软垫想窝一会,她顿时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一个没站稳竟直接跌到冰冷的雪地上!
“地动了?”辛夷腾得一下蹦起来,吓得来不及再困就急急大声喊去,“救小娘子——”
话未完全喊出口,黑压压一群人便从院门处涌了进来,见到她便一阵乱呼:“小娘子呢?小娘子醒了没有!”
“还……还没有……”辛夷被整懵了,结结巴巴应着,“怎、怎么了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领头的是夫人房中的王嬷嬷,通红着脸不知是急的还是冻的,“陛下要退婚,陛下要退太子殿下跟咱们家小娘子的婚!”
“什么?!”
符相在朝中声望极高,在圣上登基时便立下不世之功,不久后更是迎娶了圣上的亲妹妹安阳长公主。这婚约可是长公主当年怀着小娘子时,陛下就亲口定下的!
去岁小娘子及笄生辰后,这婚事便一直没见动静,府中都以为是陛下怜惜她年纪尚小,想要她在爹娘膝下再多尽孝两年,怎得眼下说退就要退了!
辛夷顾不上什么礼数,径直冲进院中最高一处暖阁中,一把就掀开了上好的鹅黄暖帐。
“小娘子,您醒一醒!”
“……不是刚才都说好了不用早膳了嘛,怎么还叫呀。”
帐内传来清甜的少女声,慵懒的语调中难掩不满。
“以前您睡便睡了,但是今日您必须醒!”辛夷双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试图将人硬拽起来,“您知不知道,陛下要悔您和太子殿下的婚,老爷和夫人都在主院的厅中等您呢!”
符柚叹口气,揉着眼睛勉强坐了起来。
柔亮如瀑的乌发顺势绕着她纤细的脖颈铺散开来,一对柳叶眉不点而黛,一双圆而大的眸子满是困意,却轻而易举能窥见其内如秋兰晨露般的明澈,莹白似玉的一张芙蓉面洇染上了初醒时的红晕,好似飞霞入云间,平添几许娇媚。
不愧为众人口中的京都第一美人儿。
辛夷暗暗在心里夸赞着,那份骄傲实在是压抑不住。
孰料这娇弱的小美人儿,朱唇一启就叫她正骄傲的嘴角耷拉了下去:“退就退了呗,反正我也不喜欢李乾景。”
“这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她连忙去捂这位小祖宗的嘴,“奴婢都提醒您多少遍了,太子殿下的名讳是不能直呼的!”
“都是闲的。”符柚小脑袋一歪,想起爹爹发火的模样,还是乖乖下了床,“大好的时光若是大家都用来睡觉,就不会有空计较这些无聊的规矩了。”
“……”
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辛夷也没敢说,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赶紧伺候她家小娘子洗了漱梳了妆送到主院去,再晚一点怕是老爷要亲自过来拿人了,谁知这符家小娘子梳妆完毕,对着铜镜里那神仙似的一张小脸蛋嫣然一笑,娇俏开口。
“今日这妆容,当配那件淡荷色缀玉团花锦裙。”
“……”
这还有半点要被退婚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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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几处游廊,又入两道花门,簇拥的丫鬟嬷嬷们瞧着前面那位如愿穿着一袭淡荷色缀玉团花锦裙、外衬月白狐绒小披风的小姑娘在清扫干净的玉石甬道上蹦蹦跳跳,不由得为她捏把汗。
这位人称符家小娘子的丞相幼女,生得有多貌美,行事便有多咸鱼。
这个年纪的京中贵女,早已卷得诗文四艺样样精湛,一声“才女”之名不知多少姑娘抢破了头,也不知这符小娘子是不是一出生就成了未来太子妃,人生已毫无追求了,书也不读,琴棋书画也不练,偏又得丞相夫妇与老太太娇纵,摆得愈发变本加厉,实在是……
不好评价。
更何况,如今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亲事都要黄了,她怎么还在赏红梅?
丫鬟嬷嬷们一路嘀咕,跟到主院的厅前便被人拦下了,只余符柚一人转过一处紫檀木山水屏,乖乖巧巧行了个礼。
“柚儿给爹爹娘亲请安。”
短短几个字,叫她说得脆生生的甜,安阳长公主握住她胳膊拽过来,训斥的话在口中转了几转:“叫你过来,怎么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莫不是还在贪睡?”
“柚儿瞧着爹娘院中红梅开得正盛,贪恋这雪后奇景,便流连了片刻。”
符柚毫不慌张,小手跟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枝尚挂着雪水的梅花来,笑得正明媚,“这个给娘亲,娘亲和小红梅一样漂亮!”
“你……”
长公主语塞,不敢再看她那忙着撒娇的小女儿,登时话锋一转,冲着丞相便凶:“符从南,你如何当爹的,你倒是训!”
“还笑得出来!”
符从南瞬间就跟得了命令般,一声断喝板着脸转过身来。
“你知不知道陛下今日说什么?”提及此事,他板着的脸又青了几分,“说你诗文不通,坐立无礼,成日赖床不起,拂尽皇家颜面,当不得这东宫太子妃!你让爹的老脸往哪里放!”
“爹爹本来不就担心我嫁入皇室受委屈吗?”符柚小心地抬抬眼皮打量下自家爹爹,小手绞了几绞,“这还是件好事呢。”
“担心你归担心你,可你一个女儿家被皇室公然退婚,这今后的日子你如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