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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叱炎根本不是她在找的那个人,她无立场要求他,让他放弃这一唾手可得的权势。
又如若,他真的是她的少年郎,或许他只是装作不认得她,早已在五年前就已选择了草原的生活,不愿再回令他痛苦万分的大唐。
以她昔日所作所为,并无资格再去打扰他。
说到底,她所求之事,所追之人,终究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幻梦罢了。
胸口仿佛凝固着一堵墙,随着这个念头,墙体轰然倒塌,支离破碎后销声匿迹。
想到此处,辰霜呼出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对身旁的女子道:
“帛罗,我想留下看你成亲再走。”
最后看一场他们盛大的婚礼,就回大唐去,将尘封的往事深埋心底,从此再也不揭开。
“你改主意了?那可太好了!”帛罗拍手道,“你是我的恩人,晚上阿耶设宴招待中原贵客,我把你引荐给他,他一定会很看重你的。”
她要尽地主之谊,辰霜客随主便,自当点头答应。
之后,帛罗将她和穆护各自安排了紧邻着郡主帐的两处毡房,以贵客的礼节招待二人,还送来了几套河漠部传统的赤色层纱胡裙。
细心的帛罗定是发现了她在牢中受刑后破乱的衣衫,才体贴地让她入乡随俗吧。真是个好姑娘。
辰霜褪去了身上的胡裙,将雪白绵软的衣料握在手心。这一身,还是叱炎为她参加鹿茸大会所选的。明明是数日前所发生之事,却好像已是时过境迁,经年之隔。
毡房内的一角烤着暖炭炭的火盆,她将手中有些烫手的衣衫扔了进去。火焰很快吞噬了轻柔的棉纱,盆内的火苗一下窜得高了些,又渐熄湮灭了下去。
她望着火中烟气袅袅的衣衫,内心备受煎熬,幽暗的眼底映出了明灭不定的火光。
犹疑再三,她敛下心神,闭上了眼,任由他当日赠予的衣衫化成灰烬。
此时,帐外传来不小的响动,似是有兵马入营之声。辰霜迅速换上了一身红色的河漠胡裙,朝外走去。
奇怪的是,穆护的毡帐中并不见人。辰霜纳闷这小子人生地不熟,能跑去哪儿了?她穿梭在连绵不绝的毡房中找人,最后不自觉来到了河漠部的大门口。
就在此时,高亢的战马嘶鸣声入耳。
她幽幽回头,见到了从大门而来,熟悉的玄甲之师。
训练有素的玄军刚刚踏入河漠部燃着火杖的大门,正在几里外准备安营扎寨。
往日黑压压一片的玄军,今次而来的车马皆盖有绛红的喜布,数位领头的士兵举着喜气的赤色旌旗,迎风招展,少了一贯的肃杀之感,更添一份雄浑的气魄。
为首的男子一身玄衣甲胄,高坐马上,冷峻一如往昔,有着睥睨一切的风度。
夜风呼啸而过,掀起了他系在身后的战袍,猎猎作响,翻涌不息。而男人在风中岿然不动,屹立如同不死的雕像。
他玄黑色的剪影,背着火光而立,挺拔如松,坚若磐石,融进了苍茫夜色中,就这样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间。
辰霜怔住,看得目不转睛。许久,似是被风沙吹得两眼发酸,她揉了揉眉骨,听见一旁一同望着玄军的几个侍女小声议论道:
“瞧瞧那骑马的,就是郡主的未来夫郎吧?真是英俊潇洒呢,咱们郡主真是好福气呀。”
“可不是嘛,本来说要明日才来,结果今晚就赶到了,真是迫不及待要娶咱们郡主来了。”
“咱们郡主美得跟天上月亮似的,换谁不得疼着哄着……”
“真是佳偶天成,百年好合的姻缘吶!”
辰霜垂下眼眸,掠过她们,径自缓步朝走来的玄军而去。
她动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成亲前,最后再看他一眼。
只一眼便好。
河漠部的民众热情好客,欢呼着,凑上去,迎着他们尊贵的郡主未来新郎的到来。人群将玄军团团围住,美丽的胡女们,朝马上的青年将士们扔着编织好的绚丽花束。
怕踩踏到平民,伤及无辜,军队被迫慢下了行进的速度,随着人流缓缓涌动。
并无人注意到,其中有一位身着赤色胡裙的汉人女子,悄然跟在了队尾。在重重人群和马匹的遮掩下,她举目定定望着最前方那位身姿卓然的玄王殿下。
好像就在一瞬间被收走了所有纷乱的情绪。辰霜望着他的背影,心若蒲草,坚韧如斯,不可转桓。
浩荡的人群中,在她眼中,仿佛再无其他人。
天地恢恢,只剩下她与他,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着纷纷扰扰的欢庆人群,像是远隔万水千山,遥不可及。
他孤高自定,孑然一身,信马由缰,朝前而去。而她,怀揣着动如脱兔的心跳,存着不可与人道的念头,一步一步走在他的身后,默默无声,跟了一路。
他若走得稍微快些,她也会加紧脚步。但她始终与他隔着几丈开外的距离,正好够她看清他伟岸的轮廓。
夜风不知何时,吹得轻柔如丝如絮,撩人心弦。为首的马匹渐渐慢了下来,马上的玄衣男人兀然一勒缰绳,缓缓转过身来。
辰霜心中一惊,后退一步,微曲膝盖,掩在了一名看热闹的大汉身后。她紧张地低下身躲着,似乎能感到他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正穿过人流,扫过人群,朝她探来。
她不敢直身抬头,她不想被他看到,身子缩得更紧了一些,手心微微擒出了汗。
所幸,半刻之后,玄军又动了起来,照常继续行进着入营。
辰霜不再流连分毫、她最后抬眸望了一眼那道身影,心中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