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知哪里传出的消息,毋提文武百官,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上皇和皇帝所患乃是疫病!
宫内气氛为之大转,皇子们的走动也频繁起来,坏了事的义忠亲王的前车之鉴在权力争夺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连忠顺亲王连带四大郡王府前都频频有人拜帖。
此时,宫中来了使者取安国公主的物件,乃是她惯用的镇纸一对。镇纸者,定也,尺也。宝钗明白公主不可能平白无故来取宫内也有的镇纸,她自当恪尽职责,固公主府上下若金汤。
很快,这些走动在一片肃杀中戛然而止。太后身边的女官在膳食中查出异样,公主请皇后懿旨落锁后宫,宫内彻查。医官们顺着下查,果然查到上皇和皇帝的饮食中也有蹊跷之处,连带负责南货北上的漕运都被查扣。
宝钗以不变应万变,终于候得公主安然回府。全公主府上下,无一人在这场风波中被波及,安国公主称赞道:“有将如此,可垂拱而治矣。”
宝钗拜谢过,淡然道:“君命在身,镇之,规之,将岂能违之?”
安国公主不由抚掌而笑,长久以来在宫中审时度势不动如山的表情,此刻变得颇为生动:“予所托乃槃槃大才!”
紧绷的心弦稍得一弛,宝钗已全然不顾外面如何鸡飞狗跳,也不顾夜里淅淅沥沥下起政治清洗后的第一场冷清秋雨,来到潇湘馆。秋雨滴落竹尾,屋内的灯将竹影拉得萧长,也映出了她日夜思念的那抹倩影。
尚未步入屋内,只听得黛玉清咳数声,低低吟道:“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宝钗不由得回道:“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黛玉执笔转过身来,转忧为喜,唤道:“宝姐姐!”
她因着连日咳疾,脸也往日消瘦了些许,宝钗心疼地抚上,道:“怎么将养了这么久,又瘦了些。”说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紫鹃,吩咐道,“这是我新得的燕窝,你若有缺了尽管派人来说,再者,秋梨煮水代茶饮,不可因着你们姑娘懒怠就也跟着拖怠了。”
黛玉笑道:“看看,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讲我懒怠。”
宝钗道:“前些日子实在出入不得,我内心忧焦,好容易得空来了,听你又新作诗,有仿《春江花月夜》格,却凄闷离怨,只好以原诗相应。”说着,她细读纸上诗作,念及“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之句时,情不自禁淌下泪来。
黛玉拿着手帕给她拭泪,一边笑道:“往日难见宝姐姐也哭起来了。”可不知怎么,这样说着,黛玉自己也流下泪来。
紫鹃端着茶碗进来,惊道:“奇了,我们姑娘哭也就罢了,好端端的怎么宝姑娘也哭了。”两人这才收了泪,宝钗道:“你们姑娘的诗作感怀而发,我也跟着心有所感。好紫鹃,别取笑我们了,让我们说说体己话吧。”
紫鹃放下梨汤茶碗,道:“宝姑娘今日就留在这儿吧,前些日子我们姑娘可挂念得紧呢。”
黛玉脸上飞红,嗔道:“休要胡说。”却瞥眼瞧着宝钗。
宝钗自然心领神会,是夜,两人躺在床上悄悄说着亲密话。宝钗知黛玉心细如发,不再多瞒,将近日种种是非全盘托出。
黛玉听着,毫无睡意,道:“朝堂内讧并非党争一因促成,而是上皇有意推波助澜,陛下则顺水推舟,各有所图。公主在宫中侍太后,只有纯孝美名,与党争撇清干系,实乃良策。”她靠在宝钗肩上,又道,“王徵这一招兵行险招,不可不谓大胆,成效非凡,将党争陷入谋反,众人岌岌可危,唯有诺诺。可叹我多病之身,若能如她一般行遍天下,不知该有多惬意。”
宝钗轻抚她的长发,道:“会有那一日的,远的不提,近的要有一人从海外归来了。”
宝钗所言,正是薛宝琴。薛宝琴进京原是为了婚约,可刚到京城,梅家却合家都去了任上,其中微妙的变化,任谁都明眼可见。
好在薛宝琴毫不在意,她从小见的世面颇多,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讲起海外见闻更是滔滔不绝,这日还特意悄悄地给宝钗送了一个长匣子过来。
宝钗打开一看,不由讶异:“鲁密铳?”
薛宝琴笑道:“姐姐果然博学,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鲁密铳,乃是我私下改造过,你看。”她手指着铳身,“龙头轨、机俱在床内。捏之则落,火燃复起,床尾有钢刀,若敌人逼近,即可作斩马刀用。”
宝钗闻之,啧啧称奇,思及公主惜贤才之心,于是直白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且问你,上京只为婚约?若梅家悔婚,意当如何?”
宝琴开朗的脸一下子皱起来,深虑良久,道:“好姐姐,你既然如此问,定是有可指点我一二的良策。我虽因婚约上京,但若非良人,不嫁也罢,旁的名声无碍,只恐辜负父母之心。”
见宝琴大胆敢为,宝钗便将其引荐入公主府。
安国公主观宝琴见多识广,于火器一项更是小有钻研,对西洋文字也颇有见地,介绍起佛郎机炮、燧发手枪等等更是目光炯炯,击节叹赏道:“寰宇浩瀚,方知井中蛙之悲也。”
又听得西洋诸国,在火器出现后引发更大的皇权斗争,她感慨:“有利器如此,若内乱不止,依旧国将不国。若国本稳固,再辅以利器,四海皆平也。”
择日,安国公主为宫中诸妹再招伴读,宝琴以伴读身份入公主府,实则协助翻译西洋各国文字,为公主在亲事府私设的火器工坊提供海外图纸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