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梅抬脚踢了逢春一下,挎着脸,语气尖酸道:“你今晚上哪儿都成,可千万别死这河边上了,我每天还得从这儿过呢。”
逢春跟块石头似的,被踢了也还是不吭声,脑袋却动了动,像是在应周梅梅的话:她不会死在这河边碍她的眼。
周梅梅没看见她那丁点儿大的动作,只当逢春还是不说话,“啧”了一声,作势又要推她:“大傻姑,问你话呢。”
逢春这下总算有了反应,她害怕地往后躲了躲,慢吞吞道:“我、我不是大傻姑。”
“行,小傻姑。”周梅梅改了口。她摸了摸头发,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众人:“这姑娘要在这儿待一晚可是死定了,谁来做个好心人,收留人家一晚,可别明早儿一过桥瞧见具尸体,多丧气啊。”
她发完话就不管了,一扭头,扭着屁股又回去了。
河边剩下的几人像是被这话点醒了,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几眼。
其中一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周梅梅脚步,也走了。这个信号一发出来,剩下几个人也都争着抢着往回走。
先前一句句话关切得紧,仿佛逢春是亲生的,可如今又像是生怕没处去的逢春缠上他们似的,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周梅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几个人串成串,两步从身边越过她,赶在她前头跑了。
她再定睛一看,身后除了站在河边发抖的逢春,哪里还有其他人。
周梅梅指着众人的背影毫不留情地骂道:“我说你们这群王八蛋!平日里装好人,这时候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周梅梅也不想管这烂摊子,闷头往前冲了几步,可很快又心烦地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低头站在河边半晌没动的逢春,张嘴叫了一声:“哎——傻姑。”
逢春愣了一下,抬头看过来。
夜里的凉风吹拂过田野间的成片秧苗,周梅梅像是觉得冷,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道:“你要不上我那儿将就一晚?”
周梅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发什么疯才问的这话,可能是因为逢春看着比她还惨,又或者因为她和逢春那揍她的爹睡过几回心里过意不去。她想不清楚缘由。
逢春表情发懵地看着夜色里身影模糊的周梅梅,很长时间都没做出回应。
她愣了好半天,周梅梅也就受冷着风站着等了她好半天,最后等得不耐烦了,丢下句:“要来自己就跟上来,别之后冻死了变成鬼来找我,怪我没收留你。”
说完转身自顾自走了。
逢春望着周梅梅的身影,恍惚之间,突然觉得这背影看着有些像姚春娘。
一样的瘦,一样的独来独往,身边从来没有第二个并肩同行的人。
就在那背影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那一刻,逢春擦了擦肿痛的眼睛,挪着沉重的双腿迟疑而缓慢地跟了上去。
河边终于散了个清静,齐声手拿帽子,闭眼靠在树下,把后面接连几天要做的事都盘算了一遍,都快睡着了。
他站了一会儿,等所有人都没了影,戴上帽子,这才朝家里走去。
流言蜚语
以往村里有哪个男人如果到了适婚的年纪,心里又装着喜欢的姑娘,长了个木头脑袋的便直接找个媒婆上门说媒,成与不成全凭媒婆一张嘴。
聪明些会来事儿的,便懂得在农忙时候跑到姑娘家帮忙割稻收谷,卖力气争表现,讨了未来岳父岳母的喜欢,又向姑娘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再请媒婆上姑娘家说亲,这事多半也就成了。
齐声属于第二种。他自己本是家里唯一的劳力,也还忙里抽空,在深夜下田帮姚春娘把秧苗插上了。
可他这个人虽然会来事,可脑袋却又木了一点儿,只顾闷头做事,也不知道讨个喜卖个乖,到姚春娘跟前说一声。
姚春娘心里不知情,第二日赶集,从自己撒了稻种的田边过时,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站在田边,表情呆滞地看着连根草都不见的空荡荡的水田,惊叫一声,不可置信地怒骂道:“哪个天杀的把我的秧苗给扯了!!!”
医馆,正带着唐安看牙的齐声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下鼻子,有些奇怪地瞅了眼外面晴朗暖和的天。
谁在骂我。
如今过了时节,就是再撒上种重新发苗,移种时也赶不上时候,今年收成多半不会好。姚春娘心里装着这事儿,揣着一肚子气上了街,四处打听了一番哪里有卖现成的秧苗的,打听无果,又去了何老板的糖店。
她几个月前送何老板的小花篮子,何老板很喜欢,两人后来便商量着做了个小生意。姚春娘做了篮子挂在糖店里买,卖的钱她和何老板七三分。
上回她带来十一只,卖得干干净净。姚春娘数了数手里的钱,发现做篮子竟和绣帕子赚得差不多,还不伤眼睛,如今辛苦钱到了荷包里,她总算松开了皱了一早上的眉头。
何老板见她不太高兴,往她称好的糖里添了一把送她,打趣道:“大早上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不晓得你那篮子卖得有多好,我都没吆喝,挂在门口就有人来问价。”
姚春娘把自己秧种被人扯了的事给何老板说了,何老板安慰道:“这不妨事,一般大家稻种都撒得多,总有多出来的,你去找人买上几把,用不了多少钱。再者你回去多把篮子做点花样,我试着把价提一提,卖多点赚多点。”
做生意的嘴都会说好听话,姚春娘舒展开眉头,笑了笑应了声好,又称了三两店里最贵的蜂蜜奶酥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