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得计较,只能听天由命,谁知晌午过后,陈九安领着两个年轻的缝天女官来了院里。
他嘴上说是秦家相邀,霍采英有心请她到府上再叙。
裴映慈心底了然,却没料到霍昭动作这样快,并不给她时间犹豫。
她隐约感觉那件大事会比她想象中来得快,而能被霍昭这般审慎对待的事实在不多,如此一来,所谓的赐婚又或内宅琐碎的确不值一提。
她被陈九安送回长留山庄时才知晓,霍采英昨日并没回城中。
春宴宾客都已离去,偌大的山庄幽静安宁,倒的确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霍采英拉着她说私房话,也提及秦鹤扬有些许反常,昨夜安顿好琐事便赶回了城里,听着像是着急与霍昭和端王汇合。
她们猜不透这几个男人的筹谋,只当是姐妹小聚,安然在庄子里住下。
又过两日,裴映慈察觉山庄之外多了不少披甲佩刀的生面孔,不止有缝天所的人,还有些人的装备瞧着像是亲王府兵。
而那两个缝天所的女官更是寸步不离守在她身侧,她身上有些粗浅功夫,能瞧出她们的身手绝不在陈九安之下,定是霍昭着力培养的得力心腹。
裴映慈不敢揣测过深,只怕坏了霍昭筹谋,又或者忌讳事成之前决不说破的道理,生怕她说出些什么便不灵验。
再后来,连长公主也派了些府兵前来长留山庄,裴映慈那日听得陈九安说漏几声,心中暗察不好,已隐有极大胆的猜测。
霍采英一向心思浅,难有她这般敏锐,照例每日寻她吃喝玩乐,虽说二人不离开山庄,可长留已足够大,背山傍湖,好玩的花样多得很。
如此过去一旬有余,这日天将破晓,裴映慈不知因何梦中惊醒。
她神思一顿,缓缓掀开眼,那绡帐在昏暗天光下小弧度飞舞,她盯着那明灭缝隙出了会儿神,轻纱外忽而闪过一道暗影。
她一怔,猛然瞪圆了眼,呼吸稍屏,唇角轻轻颤了颤,不知该喊人还是先摸出枕下的匕首御敌。
沉缓的声音穿过纱帐,猛地揪紧她心扉。
“这便醒了?在山庄住不惯么?”
是霍昭……
裴映慈心意一松,攥紧的五指霎时散力,忽又觉得不可思议,莫大的疑惑涌上心头,再顾不得其他,猛地拽开纱帘,到嘴的质问却被眼前人逼退。
霍昭靠窗倚坐着,颀长挺拔的身子塞在那张略显窄小的太师椅中,一手轻掌那把贴身金刀,锋锐刀尖刺入地缝,像倚靠这股力量才能坐稳似得,裴映慈能一眼察觉到他的疲惫。
这是前所未有的时刻,他将他最脆弱最不设防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她好似在这一刻才深刻认识到,霍昭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不是活阎王,也并非无所不能。
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面上凝满讶然之色,愣怔望着霍昭。
两人视线联结,他眸色沉沉,凝望而来,忽而挑了挑唇,气质说不出的风流乖张。
裴映慈又是一怔,目光稍转,这才瞧见他右边眼梢之下那道明显的伤痕。
她霍地站起,顾不得穿鞋,赤着脚几步跑上前,抬手捧起他的脸,又惊又疑:“何人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