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历过这一劫,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节度使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惜注定要失望了。
这日深夜,他点着烛火,小心翼翼穿过府中密道,沿着事先架设好的梯子向上爬。
眼看着象征自由的出口一点一点接近,他暗自兴奋地咽了一口唾沫,用力一把掀开了地面上用以遮掩的木板——然后就看见了一双长筒乌靴,在黑夜中如罗刹恶鬼,踏着不紧不慢的调子,踩住了他的手指。
张节度使:“……”
他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顺着对方的衣摆,抖若筛糠地抬起头,结果撞见一张笑嘻嘻弯着眼,却神似修罗的面孔,咧着嘴问他——
“张大人,您跑什么呀?”
等在外头的车马早被东宫的人解决了,车夫被一刀抹了脖子,尸体趴在出口旁边,死不瞑目的眼睛和大张的嘴正对着他的脸,在夜色下分外诡异。
像是没看见他惊惧被吓破了胆的表情,纪闻打个响指,示意亲卫把人带走,笑眯眯补上了后半句:
“我们太子爷正等着和您叙旧呢。”
……
张节度使被捆得像个粽子,狼狈不堪摔在地上,磕了个狗啃泥。
此处正是他昔日用于办公的书房,各式琳琅奢靡的陈设摆满了整个屋子,全是他过去引以为傲的收藏品,而那位上京来的大人物正站在桌案后,漫不经心地打量一只釉白龙纹梅瓶。
将他押送进来的亲卫道:“殿下,人找到了,府中有一条密道,他今晚正打算从暗道中逃跑。”
“嗯。”梁承骁放下了花瓶,视线颇具压迫感地扫过来,“消息还挺灵通。”
会试舞弊案发后,暗部就提前截住了上京发往云中的信,没想到此人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还是接到了消息,如果不是他从滕山转道过来及时,恐怕逮不住这只吃得肠肥脑满的硕鼠。
亲卫说:“那批来接应他的人,我们也解决干净了,除了有几个死士没留下活口,其他人已经交给暗部去审了,大约后半夜就能出结果。”
张节度使原本还心存几分侥幸,以为自己手握着那么多把柄,那幕后之人看在这份上,也会派人来救他,结果唯一的一条生路被砍断,几乎目眦欲裂。然而他的嘴被布条堵住,再怎么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些呜呜的含混声响。
“何必费那功夫。”梁承骁嗤笑了一声,“能把你这条线笼络住,邱韦下了不少血本吧?张大人。”
像是没看见张节度使忽然变得紧绷的表情,他讥讽道:“可惜他没想到,你生了这么个蠢材儿子,闯的祸让两家都差点兜不住了。”
“……”
张节度使的眼睛死死盯着桌案后一身玄色锦袍,面容冷冽英挺的太子殿下,内心掀起惊天骇浪,后知后觉才生出恐惧和悔意。
上京人尽皆知,太子是个只知打杀,暴虐无度的莽夫,在权术争斗一道被晋帝打压得死死的,郁郁不得志。他身为魏王党羽,更是对太子十分瞧不起,此前从未将对方放在眼里过。
可如今深夜出现在他府上,面不改色就掐断了他所有后手的人,哪还有那副被阿红花毒害了心智的行尸走肉样子!
事情远远偏离了预想的状况,张节度使顿时被巨大的恐慌攫取住了心神,他奋力从地上挣扎起来,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呜呜……呜……”
别杀我!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交代!
亲卫从后踹了他一脚,叫他老实点,问梁承骁:“殿下,要怎么处置此人?”
张节度使于是看到,桌案后的人用一种打量垃圾的眼神扫视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掌握的把柄半点不感兴趣:“让暗部处理了,收尾利索点。再找个人,今晚坐上那辆马车出城。”
“从云中到南郡的官路匪盗横行,连运粮的朝廷命官都敢劫,折损个张大人也在情理之中。”他用一种宽宏的语调道,“孤远在滕山,听闻此事也是十分痛惜,回去定会为张大人向宫中请旨剿匪,叫你不算无辜枉死。”
“……”
三言两语就被敲定了命运,张节度使在地上瘫软成了一片烂泥,心胆俱裂。
纪闻在这时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信件,道:“殿下,张氏与邱韦往来的书信找着了——这老东西还挺谨慎,没有全烧干净,留存了一部分藏在他那外室的妆奁里,估计是想未来拿来要挟邱韦用。”
他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叹气:“可惜……”
可惜没想到,人没要挟成,先一步落在了他们手里。
话音还未落,就看地上的张节度使闻此噩耗,最后的指望破灭,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纪闻与亲卫面面相觑了许久,忍不住把地上的脏东西踢到一边,嫌弃道:“就这心理素质,怎么敢收人家那么多银两的?”
根据纪廷的来信,此人在上京和云中各有多处别庄,专用来藏他那些从各处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数量之多,叫他只看了个单子都忍不住咋舌。
如今张家树倒猢狲散,这些银两没了去处,自然成了见者有份的东西。
总算把暗部常年入不敷出的账目填上,还平白多了一大笔资金,纪右卫的心情可谓春风得意。他将信件交给梁承骁,顺嘴问:“殿下,我们走了以后,这座宅邸该怎么处理?”
“给那些女眷一笔钱,张家倒了,她们知道要怎么做。”梁承骁眼也不抬,漫不经心道,“剩下的就装作走水,一把火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