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褚为做得不错,日后可以寻个由头,把他的位置再往上提一提。”
晋军威名天下皆知,有这么一重保险在,他就可放心地发动政变,废黜旧帝,不用担心萧元景从北境驰援了。
听闻这个好消息,幕僚面上露出喜色,然而快慰了片刻,他又生出许多忧虑,迟疑着对高逢道:“传闻这晋太子是个十分不好相与的人物,杀父弑兄,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同他谈合作,会不会是在与虎谋皮?”
高逢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一个根基未稳的新帝,能翻得出什么风浪。他再怎么狮子大开口,不过是要岁贡和城池,且给他几座敷衍过去。”
“等来年楚水化冻,他再想渡江南下就难了。”
他并不把北晋新主视作威胁,幕僚却比他深想一步,心中的大石仍惴惴不安地高悬着。
朝中没有可堪大用的武将,失去端王和十二部在北境戍守,嘉陵关这样的要塞也被破——南越还能抵挡得住江对岸面虎视眈眈的晋国吗。
但高逢已然被夙愿将成的振奋攫取了大半心神。这几年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叫他充分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愈发不愿意放手。可是近来皇帝的心思愈发难测,对扶持他上位的母族产生不满,甚至联合端王演了一出兄弟阋墙的戏,一举除去不少旧党势力,使得高家元气大伤。
既然他的好侄子不仁在先,他也没必要惺惺作态了。
再次浏览了信纸上的内容,高逢把幕僚叫到近前,问:“金翎卫那头打点了吗?”
幕僚明白他的意思,了然说:“相爷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无论圣上何时回宫,齐正使会听从您的指示。旭王、邺王封地的驻军也在往临安赶了。”
闻言,高逢心中的把握更盛,他掩藏了脸上的笑意,负手踱到窗前,远望外头蒙了一层阴翳的天色。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时机到来。
他想,宣政殿上那把龙椅,是时候该换个人坐了。
【作者有话说】
结局倒计时,应该在一周内能写完
宫变·成败一举
建宁二年冬,帝从北境回京,于培州转道,过广陵与旬阳,入陈留地界。
陈留郡守提前几日得到消息,扫榻恭迎圣上在府中暂歇。他摸不清皇帝突然前来的用意,但是隐隐约约听说了南边的风声,心中忐忑,面上愈发谨言慎行,不敢表露分毫。
他为皇帝和随行兵士预备了丰盛的宴席,又带了几个儿子出来亲自招待,然而萧元征直接推拒了,在当地休整一晚后,第二日天还没亮再次领兵出城。
陈留郡守的长子十分纳闷,问父亲说:“北面的战事僵持已久,既没有传来捷报,亦没有听说变故,圣上何故匆促返京?”
而且他看着皇帝身边的轻骑很是面生,不像是往日拱卫圣上的金翎卫,那名代替了齐正使伴行在侧的青年男子更是从未见过。
郡守脸色一变,喝止了他的话:“做好我们分内的事就行,多余的不要问。”
长房媳妇抱着稚儿陪在后头,那一二岁的幼童扎着小辫,打扮得玉雪可爱。父辈在前面说话,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兴奋起来,身子用力向前倾,口中咿呀不停。
长媳恐他不懂事惊扰圣驾,连忙抱着他往人群背面走,身边的妯娌见了异状,也过来问:“三郎怎么了。”
小童乌黑的眼珠倒映着远处玄甲银盔,寒光凛然的精锐骑兵,含糊不清地学语。
“龙。”他遥遥指着城外的队伍,急切地对阿娘说,“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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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四夜,惊雷划破天幕,狂风将骤雨吹得散乱攲斜。
临近年关,临安城内的宵禁愈发严苛。如此恶劣的天气,路上的商贩与百姓早早地入户避雨,街巷空无一人,唯有两侧高悬的灯笼在风中飘摇不止。
护送圣上回京的玄甲轻骑从午朝门街掠过,迅疾如电,秩序井然,如黑夜中潜行的暗影,铁蹄踏过雨水,溅起阵阵水花。
城内风雨如晦,昭武门的守卫于雷鸣中惊闻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冒着大雨提灯上前,高声质问:“宫闱禁地,谁人敢擅闯?”
为首的精兵骑着高头骏马,扬手出示帝王钦赐的令牌:“圣上回宫,还不速速开门相迎!”
守卫大惊,借雨中微弱的灯光,瞧见了停在宫道上的皇帝御驾,当即顾不上查验令牌的真伪,赶紧连滚带爬地上前开宫门。
宫门大敞后,开道的骑兵并未停留,如一阵风似的驰过,紧随其后则是黑压压的铁卫,声响浩大,势若雷霆,连地面都要为之震动。
帝王回归,整座皇宫从夜色中醒来,火光与灯光照亮雨幕,无数侍官和卫尉于宣政殿前会聚相迎。
……
高逢已经等候了半夜,终于听得随从来报,一张阴冷的面孔浮现成竹在胸之色。
他施施然从宫殿中走出,身后是佩刀随行的金翎卫正使,在高耸的汉白玉阶上站定。隔着一帘惊风骤雨,与中庭内被重重精兵拱卫,步下马车的皇帝对视。
宣政殿外空阔无垠,唯有大雨如注,转瞬打湿外袍。这一帝一相遥遥对立,旁侧各有侍卫仆从环绕,竟突兀有了几分剑拔弩张之态。
萧元征冷然望着台阶上的人,问:“高相这是何意?”
“何意?”高逢哈哈一笑,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话,“圣上深谋远虑,怎么到了这时候,反倒问起我来了。”
仿佛要扯破两波人马间最后一层虚假的表象一般,话音还未落下,宫外陡然升起火光,染红半边天幕。厮杀声、兵戈相撞声越过高墙,伴着轰然炸开的雷鸣,在整片中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