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冷笑一声,反诘道:
“我还记得第一回与佛子在王庭相见,佛子还与我论道汉人嫁娶之俗,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约。那我今日便告之你,女子待嫁之前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出嫁后也自有夫君管教。在西域如此,在中原更是如此。
“今日她母亲让她回到王庭,她就当遵从。这本是天经地义的规矩,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洛襄眉头轻蹙,声色淡淡,反问道,“从来如此,那便从来都对吗?”
洛襄下了马,一步一步顺着缓坡,不疾不徐地朝山谷下的二人走去。
他的音色比风声更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
“女子也是人。身而为人,便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其余他人,无论是你,甚至是她母亲,也并无资格去决定她的人生。”
李曜一怔,眉头紧皱起来,面上多了几分森然的冷意:
“听闻佛子在王庭与王女日夜相对,传道受业解惑。佛子便是如此教唆于她,让她忤逆父母的?”
“是非公道,自在己心。”洛襄面色从容,淡淡回道。
“不过,佛子既如此说,那今日便让她自己来选罢。”李曜轻飘飘望向呆立正中的女子,道,“洛朝露,今日你要跟谁走?”
朝露恍惚了一下。
纷乱的记忆一一闪过,她的喉间顿感窒涩。
前世她母亲一面任由她仗着美色胡作非为,却一面要她诱惑佛子堕落,又逼她入大梁皇宫以色侍人。
而她的夫君李曜,平日里予她万千恩宠,却转头就将她幽禁宫中,最后一箭赐死。
所有赋予她身上的,名是宠爱,实为控制。
洛襄方才却说,她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在这一刹那,她只觉浑身凉透了的血都沸腾了。
前世,她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是临死之前,被救她出长安的国师点醒的。
他也说,她不是众人口中的妖女,她不必为人傀儡,她本是可以为自己而活的。
只可惜,太晚了,当时在那寺中她已穷途末路,就这样白白虚度了一生。
今生,她是不是还能有重来的机会?
朝露抬起湿润的眸,望见佛子玉立在斜坡底下,一如既往地朝她伸出手去,眉眼不改的淡漠。
虽不言不语,却如有千钧之力定在她心底。如寒崖磐石,从无转移。
奔跑间,朝露骤然听到背后李曜的声音:
“洛朝露,我可是有你三哥的消息。你不跟我走吗?”
她脚步一顿,缓缓回身。
同样英姿勃发的少年帝王立在另一头的谷底,同样难辨无情还是有情的眼,亦在深深地望着她,向她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