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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还在拍打沙滩。
阿迪雅希丝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每天仅能获得的就是杯掺了【鲛人血】的咸海水,那东西一直在降低他的精神值,她在幻觉里感受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按在水里,有一个男人,长发的男人正站在她身边冷眼瞧着她的血浇灌着血灵芝,她好像很熟悉对方,但那男人的脸始终是扭曲的色块,像幼虫在蠕动自己的身体。
她倒在地上,嘴唇干裂出血,十指也因被幻觉折磨时抓挠门窗而血肉模糊,腹腔内好像有针在扎。
痛,好痛,哪里都痛,她最害怕痛了。
“far……”她喃喃自语,眼神失去焦距:“我好想您,小鱼想您了,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吱嘎。”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有阳光落在离她手指不远的地方,阿迪雅希丝轻轻的伸出手,似是想触碰那一点点光亮,门外的人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大发慈悲将门开的更大了些,阳光落在手背上,皮肤被烧焦,钻心蚀骨的痛让她昏沉的头脑都清醒了几分,抬眼望去,来者在她的意料之中,是徐招娣的大姐,徐盼儿。
她果然没有挑错人。
月亮湾
“彩霞婶子心太善,明明可以这样折磨你。”徐盼儿笑得温柔,她蹲下,用指甲拧着阿迪雅希丝烧焦的皮肉:“你真的很恶心,我讨厌你的假惺惺,讨厌你选择的死法,明明丫丫就可以去死了,你为什么要让我留下她这个污点?”
“招娣她,应该叫你妈妈吧。”阿迪雅希丝很浅的微笑着:“你更恶心,让我猜猜他的父亲是谁?”
“是徐伯吧。”
“你闭嘴!”她失控地大喊着,掐着这个揭露她伤疤的罪人的脖子,膝盖也抵住了她柔软的腹部:“你根本不是人,你是怪物,杀了你一切都会回归原样,对,只要杀了你招娣就可以重新成为祭品了。”
混着【鲛人血】的海水从阿迪雅希丝的口中流至脸颊,她呛咳着,拼尽全力挣扎着从齿缝中挤出不成样的音节:“我…有…办法…救你。”
徐盼儿而不敢置信:“你瞎说什么?”但阿迪雅希丝明显感觉到她动摇了,她掐着自己喉咙的手放松的力道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轻轻拍着这姑娘发抖的手,给予她自己的提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把你,该干的,做完以后,就回家祭神吧。”
“海神,保佑你。”
徐盼儿的女红很好,阿迪雅希丝看着腰上皮肤和鱼尾部皮连接处细密的针脚不禁想到了白柳脱线也不舍不得扔掉的袜子,他总会潦草的缝几下继续穿。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她好想他们。
徐盼儿走了,留下来还在流血的她,长褂盖住的缝合线,现在看去她就是条被打捞上岸,被人类关起来的鲛人,在死寂与孤独中等待着明日的死亡。
徐盼儿,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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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喝醉了。
徐盼厌烦的皱起眉头,父亲的怒骂和母亲的哭泣几乎贯穿了她整个童年,她闭上眼睛,试图屏蔽掉这些让她感到不适的声音,但这只是徒劳无功,她还是换上了懦弱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家门。
父亲打累了,仰面躺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母亲随意抹了把脸,怨毒的眼睛像带毒的海鳝:“死丫头片子,又去找哪个野男人了?别又搞出个怪胎。”
“我去帮彩霞婶子了,您回屋看着金豆吧,这儿我收拾。”她这副包子样是在这个家里最常见的状况,母亲没有理会,一瘸一拐的走回了房间。
火柴受潮了,徐盼儿擦了好几回才勉强获得了一点点微弱的,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火光。她将火柴扔在地上,洒在地上的酒精是最好的燃料,她双手合十,拜了拜海神的小木雕,在一片火光中却看到了从院里柴垛堆里爬拿出来的招娣。
以及站在她身边,本该奄奄一息躺在昏暗房间里等待死亡的【阿迪雅希丝】。
“再见。”那个【阿迪雅希丝】一如初见,脸上是怪异的神纹和明媚的笑脸,好似在嘲讽她的自取灭亡。
“姐…”小招娣懵懂地看着在红色,橙色和黄色中“跳舞”的大姐,或许我们该称她为招娣的亲生母亲了,她高兴的拍着手摇摇晃晃的走到门边想要与对方玩耍,火舌舔舐着她的脸颊,幼儿尖细的哭声终于惊扰了这死寂的渔村。
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徐家的事别管,那就是一池浑水,手脚伸进去都洗不干净。
但现在,浑水被业火蒸发,只剩徐家的傻二丫傻人有傻福的活了下来,其余四人全部葬身火海,死样凄惨。
“和我走吧。”
小招娣站在海边,白色的在那个夏季突然出现在海洋中的白色的美丽幽灵握住了她烧伤的手,有星星点点的蓝光融进了她的左眼,她混沌的脑袋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眼神也变得清明。
“去,哪?”她说话还是不利索,但“幽灵”很有耐心,对方温柔的笑着,手轻抚着孩子柔软的脸颊:“去一个,没有人会讨厌你的地方,去新家就有新名字,那你以后--”
“就叫天玑,好吗?”
“啊!”
天玑从梦中惊醒,她呼吸急促,左脸上的烧伤发烫发痒,左眼也痛的要死,她捂住眼睛,手握成拳狠狠的捶了下床:“你到底还要缠着我多久。”
“明明都过去了,明明已经被我们杀死了,为什么还是要重复的梦到你?”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自我安慰着:“【我们】自从选择了这条路就不再是【我们】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