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火光一闪。他诧异抬头,看见屠夫面孔上的胡茬,就觉得那青色的胡茬有点似曾相识。
莫名地有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那个男人的脸,他应该是见过的!
没等他抓住那突如其来的头绪,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屠宰铺的案板突然四分五裂倒塌,猪肉羊肉掉了一地!
穆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后,张扬的怒气让他晶莹的脸孔更加惊艳,可惜与清澈而尊贵的美貌不相称的,是他简单粗暴的发泄怒火的方法——
他一脚踹翻了屠宰铺子,怒焰点燃的凤眸仿佛在说“给我当心点”,雪白的下颌微抬,神色高傲而阴沉地盯着屠夫父女。
牛哄哄吓得瑟瑟发抖,大叫一声躲到牛屠夫身后。
“穆!”阮洛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要阻止已经迟了一步,只能死死拉住穆,赔上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屠夫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表弟脾气有点暴躁,这些肉我来赔……”
穆却丝毫不领情,饱含威胁的一道目光落在牛哄哄身上,像是脾气暴躁的父亲在警告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儿一般。那种巨大的压迫感终于将可怜的姑娘吓得哭了出来。
牛屠夫虽然职业豪放,身材五大三粗像小山丘一般,但一向脾气温吞如骆驼,几乎可以算是贤惠居家好大叔。遇到突如其来的暴力美少年,他哪怕不至于夺路而逃,也双腿打颤吓得六神无主。
少女一张泪脸梨花带雨,惶然将委屈求助的目光投向阮洛。
英雄救美的冲动每个男人都会有,阮洛涨红脸脱口而出:“穆,不准胡闹!”
变故陡生,许多路人纷纷侧目。
穆冷冷看着他们。
屠夫嚅嚅地打圆场:“没事……没事,小阮的表弟也不是外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换做以前,阮洛当然是听听而已,但这次他听到“不是外人”竟然有点耳根发热。牛哄哄从屠夫身后探出挂着泪珠的小脸,看向阮洛和他身后的美少年,眼里还有一丝害怕。
其实这个时候阮洛也怕。
他充了英雄之后就开始后怕,万一穆当众把他摔得鼻青脸肿,他绝没有还手之力;如果穆一脚赏在自己腰上,就不是半残的问题……下半生他也许只能身残志坚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泪流满面了。
就在他的脑门儿冷汗直冒时,穆倨傲地从鼻腔里里冷冷哼出一声,转身便走。
他走了?
阮洛一愣,下意识地去追,却被牛屠夫一把拉住,往他手里塞了一大块肉:“这块五花肉拿去吃!”
五
追到穆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里。
其实阮洛也摸不着头脑,究竟是什么事突然惹怒了穆?看到少年抿紧的薄唇,疏远而清冷的侧脸,阮洛就有点发怵:“那个,出什么事了?别对邻居那么凶啊,远亲不如近邻,这大块五花肉就是证明……”
为了表明自己说得没错,他献宝似地抖了抖手中的肥肉:“今天吃红烧肉,啊哈!”
穆没理他,漆黑的凤眸里沉浸着琴师看不懂的黑暗与冷漠。这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很紧张,阮洛讨好地做了一桌菜,穆却没有吃几口就放下筷子,阮洛只得一个人把大盘的五花肉都吃了,饱得走不动。
胃不合则寝不安,这晚阮洛没能睡好,他又做了那个风雪中的梦,梦中的男人还是面目模糊。不同的是,这一次风雪中传来悠扬的琴声,犄角折断的牛半跪在地上,似乎在侧耳聆听。
牛听得懂琴声?
阮洛为自己滑稽的想法而跟梦中的自己赌了一根黄瓜。抚琴的男人端坐如山,一身白衣凌风傲雪,宽阔的肩膀莫名的熟悉,当阮洛想要看清时,那身形突然又变得模糊起来。
阮洛想要拨开雾气看清对方的脸,突然身子冻得发抖,他一哆嗦,猛然惊醒了,只见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踢到了脚下。
不知道是否因为夜里着了凉,阮洛病倒了。
这病来势汹汹,本来如翠竹一样挺拔的琴师虚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脸色苍白像树梢的残雪。
牛屠夫拎着肥肉来探病,身后跟着脸颊绯红的牛哄哄。少女穿了件绯红的小棉袄,大眼睛里满是羞怯又大胆的关切。而屠夫一身白衣,下巴的胡子修剪得比上次更整齐——最近屠夫似乎特别爱穿白衣爱修边幅。
阮洛顿时觉得自己有必要修正对大鼻孔的偏见。
琴师的屋子虽然生了炭火,仍然比外面春寒料峭的庭院还要冷,让父女俩打了个哆嗦。
牛屠夫正叮嘱阮洛几句风寒要通风透气不可捂之类的话,穆听到声音,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看是他们,顿时眯起眼睛。
少年的神色仍然充满敌意,虽然不至于像初次见面那样大打出手,但冰寒的视线里就一个字:滚。
牛屠夫好汉不吃眼前亏,大鼻孔紧张地翕动了几下:“小阮我们该走了……我刚想起来,昨天杀的猪还没剐!”
牛哄哄似乎还不想走,却又害怕穆一身寒冷气息,娇憨又带着一丝委屈表示不满:“爹!”
穆突然将一记阴寒的视线投过来,牛哄哄吓得立刻拉紧牛屠夫的袖子,闭嘴不语。
“最近城里吃人的牛,倒是有几天没见了。也有人说看到它到村子里来了,小阮你也要当心。”临走时牛屠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多说了一句。
“牛吃的都是小姑娘,他怕什么呀。”牛哄哄心无城府地说,吐了吐舌头。
“当心些总不是坏事。”
阮洛应了一声,听到“牛”的时候他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那头聆听琴音的牛的缘故吧……最近不知为何梦特别多,杂乱无章,醒来常常大汗淋淋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