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夸烹出来茶有多妙,反而说了饮茶后的所感,既不谄媚,又可达赞赏之效。
江式微这话说的绝妙。
东昌公主看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眉目间与江式微有些相似,只见她笑盈盈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茶么?”
“阳羡茶。”
东昌公主继续问:“你且观这茶,想到了什么?”
江式微有些无措,显然没想到东昌公主会这么问,细想了想,方道:“该是鸿渐先生的《茶经》与微之先生的《一字至七字诗茶》【1】,这两者写茶写的极好。”
“除此以外呢?”
“儿愚钝,想不出别的了。”
东昌公主显然对式微的答案有些不满意,她轻轻摇头,带着一丝叹息,道:“江宁南氏在诗书上教你教的极好,但若总囿于诗书,就未免目光短浅。”
听了东昌公主的评价,式微觉得有些自愧。
“儿浅陋,愧对了阿娘的期望,但还望阿娘能不吝赐教。”
东昌公主绛唇轻启,道:“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2】
“你可晓得这是谁写的?”
江式微答道:“若儿记得不错,应是卢公。”
东昌公主听此答案还算欣慰,继续道:“别看这小小的一碗茶,但却是无数茶农堕于悬崖走壁换来的。”
式微听此,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静静地聆听东昌公主的教诲。
“品茗与抚琴一样,皆有静人心,养雅趣之效,是以王公贵族皆喜好品茶。”
“上至当今天子,下到布衣百姓,皆崇茶道,但多数都是附庸风雅,俗人罢了,从无人过问这采茶人的生死与否。”
“阿娘不希望你也成为这俗人中的一个。”东昌公主语重心长道。
江式微垂着头,道:“儿受教了。”
东昌公主注视着她,目光深邃,倒像极了久居上位的帝王,带着些许威严,话音也不似方才柔和,十分冷漠地问着江式微:
“吾问你,若有人再邀你饮阳羡茶,汝当如何?”
日后江式微面对的那人更位高权重,是以她必须对江式微严格。
只见江式微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儿见此茶,便想到那些逝去的采茶人,是以儿不能喝此茶。”
说完,她俯身向东昌公主拜了拜。
东昌公主闻此话,终于展开了笑颜,抚了抚式微的发髻,柔声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当真聪慧。”
东昌公主又与江式微聊了许久,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儿。
除去式微是她唯一女儿,她更喜欢的是式微的聪慧。
许多事一点即透。
又颇通诗书,进退有度,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东昌公主留式微到很晚才放她回寝阁,在式微临走前,东昌公主对她嘱咐道:
“以后每日巳时,你便来此,凡我会的都教给你。”
又补充道:“你顾姨有时也会过来,她也会教你的。”
式微自是欣喜,笑得眼角弯弯,灿若春花,道:“儿多谢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