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这个意思,”顾成阳眼看着林研又打算回房间,连忙叫住了他,“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林研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我最近找到了工作,也攒下了一些钱。等我攒够了,我们就去买一台电脑还有录音设备,放在那儿,到时候你就可以在上面做歌和录音了。”
顾成阳指着客厅角落的那张写字桌,顿了顿又道:“也可以放在你房间里,看你喜欢。”
林研没说话,站在原地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下文,最终问他:“所以你要和我商量什么呢?”
顾成阳说:“和设备有关的东西你肯定比我懂得多,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买吧。”
冰凉的可乐下肚,林研感觉自己说话都带着寒意,他没多加思索,就对顾成阳点头说:“好啊。”
顾成阳微微愣住,没有料到林研竟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林研仰头喝着可乐,他没有走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蹬掉了拖鞋,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顾成阳的床上。
那张放在客厅一角的旧床,坐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林研一条腿屈坐在床上,另一条腿一晃一晃地挂在床沿,他下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短裤,上半身的那件大码短袖依旧是顾成阳的。光滑的小腿袒露着,过于白皙的皮肤之下,青色的血管都甚是清晰。
顾成阳看着他,总觉得此刻林研的状态与之前有很大的不一样,虽然眉眼之间的神情依旧阴郁寡淡,但多了一种像是从黑白变成了彩色的转变。
林研四处打量了一圈,又抬眼去看顾成阳,匪夷所思地问:“这么小一张床,你晚上到底是怎么睡的?”
顾成阳的个子少说有一八五,而面前这张床撑死也就一米八。第一个晚上他确实有些不习惯,但过了几天也就逐渐适应了。
顾成阳其实没有想这么多,也未曾觉得委屈了自己。毕竟是他擅自做主将林研带到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陪着他过这样拮据贫穷的生活。林研本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是顾成阳固执把他留在了下来,继续忍受这犹如炼狱般的人间生活。
所以比起自己,顾成阳更不愿意看到的是林研受委屈。从规划离家出走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觉悟。
顾成阳对他笑了笑:“没事的,睡了几天也就习惯了,对我来说小床更有安全感。”
林研仰头倒在床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里面那张床倒是挺大的,老实说我不介意和你睡同一张床,当然前提是在我没发病的情况下…”林研半垂着眼眸,淡淡道,“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也就算了,当我没说。”
顾成阳本该因为林研不介意与他同床而欣喜若狂,紧接却着被两个字绊住了手脚。
发病?
或许是抑郁症吧,顾成阳想,过去这么多天林研的状态很符合抑郁发作的症状。
顾成阳不知道林研每次盯着窗外时内心究竟在想什么,但他知道在那平淡如水的表情之下,林研一定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以至于对死亡没有半分畏惧,因为那种感受比死还要痛苦千万倍。
林研开始新奇地晃动身躯,身下的木板床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他犹如一个新奇的孩子研究起贴在床头的旧贴纸,这张床是房东儿子年幼时睡的旧床,这些贴纸估计是这个儿子在小时候贴上去的。
可惜上面的卡通人物林研一个都不认得。
他觉得无聊,便将视线重新投向了站在面前的那个人。
林研盘起腿坐到他床上,仰起头朝顾成阳扬了扬下巴:“喂,给我听听你的歌吧。”
不要后悔选择我
13
顾成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拿着笔记本的手臂都有些颤抖起来,他怔怔地问林研:“真的?”
林研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不想给就算了。”
顾成阳不可能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立刻就坐到林研的身边,打开了手里那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那一页。
他迫不及待地对林研说:“这是我今天刚写的词,用了你前段时间发给我的beat。”
林研瞥了一眼,这是他在自杀之前发给顾成阳的最后一首伴奏。
那天当晚,他房间里的稿纸和电脑里的录音文件就被母亲发现,那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在得知他每日躲在房门里闭门不出,不是在练钢琴,而是在接触这种不入流的音乐时,几乎是立刻就大发雷霆,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的房间里的乐器和录音文件毁了个干净。
林研看着顾成阳写在笔记本上的歌词,他的字迹工整清晰,笔锋苍劲有力,和他本人的气质倒是一点都不相称。
顾成阳将耳机递给林研一只,耳机里响起了爱尔兰风笛的前奏,伴奏里的每一个鼓点、钢琴和弦乐林研都无比熟悉。与那些光靠一台电脑就能完成的伴奏不同,这首伴奏很特别,除了采样和鼓组的部分,每一道有旋律的分轨都是他拿乐器亲自弹出来的。
鼓点响起,顾成阳轻声地唱着自己写下的歌词,这首歌里顾成阳抛弃了复杂的flow编排和押韵,几乎就像是在讲睡前故事那般,将一个牧羊少年和美人鱼相恋的故事娓娓道来。
“牧羊的少年吹着哨笛,路过夕阳下的河畔
霞光追逐着云层,她坐在晚霞笼罩的河岸……”
一曲终了,林研却依旧盯着那一页泛黄的纸,一言不发。
半晌后,他就歌词的内容问顾成阳:“为什么最终少年会死在美人鱼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