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今纾立马站起身来,十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身后的景象。
“自然是听到我名字的时候。”萧云湛低笑了一声,上前就把手上那件袄子披在了宋今纾身上,还替她拢了拢衣领。
宋今纾的脸瞬间涨红,按他这么说,那自己后面那些话都被听去了……
“我幼时亦失去至亲,明白你的思念。”萧云湛整理好宋今纾的衣服,吩咐身后的仆从收拾好物什,揽着宋今纾往屋里走。
宋今纾有些黯然,之前他从未对自己提过自己的家人。既然大家都是伤心人,宋今纾也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抱歉。”宋今纾低着头,声音很低。
“无妨,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只是斯人已逝,再也回不来了。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萧云湛坐在桌边慢慢喝着刚刚宋今纾让人端来的醒酒汤,望着窗外的夜空,嘴里念叨着诗。
“除夕之夜,万家同乐。为何是今日祭拜?”萧云湛回过头问对面坐着的宋今纾。
“十六年前的今天,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夜晚生下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被打死了,尸体被丢在了乱葬岗。”宋今纾淡淡开口,似乎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悲伤的往事好像不能让她的情绪起一丝波动。
萧云湛愣了一瞬,放了手中的汤碗。刚要开口,宋今纾看着他,想了想他方才念的诗,又继续说: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说完又把头低下,直直盯着桌子上自己的手。
“是啊,多好的除夕夜。是我的父皇与天同乐之时,是大家幸福团圆之日。谁又知道母亲一个人缩在寒冷的宫殿一角,就算冷得全身几近僵硬也无人问津。就这么硬生生挺过去了那个夜晚,只为了生下我。”宋今纾又抬头,对上萧云湛略有些惊讶的目光。
“你知道吗?她当时生下我之后又遇到了歹人,差点死于非命。我也差点死在那场意外中。若不是护卫及时来到,恐怕……既然母亲那样拼死拼活生下我,定是希望我好好活着,凭着这点微弱的希冀,我才熬了一年又一年,活到了现在。”
宋今纾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越来越黯淡,而后又转过头看向窗外。
“算了,什么死啊活的,今天这日子说这些不吉利。”宋今纾又补了一句。
“不好意思啊,我方才说了这么多,影响你心情了。你本来可以过一个开开心心的年。”
“你是公主,想说就说。你说,我便听着,谈什么心情。”
“我只是觉得,我这样好似在用自己的经历换求别人可怜似的。其实我倒没有这样的意思,苦难并非是用来交易什么的筹码,我只是想说而已。十六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说这些。”
萧云湛看了她良久,伴着略微有些昏暗的烛光,神情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说出来就是博同情么?那世界上不多了许多哑巴,什么都三缄其口,好生无趣。”萧云湛漫不经心说着,也没注意宋今纾的神色。
“生辰快乐。如果你的母亲还在世,想必她也会如此祝你。”
宋今纾回过头看他,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
“谢谢你。这么多年,除了钟灵毓秀,你是第一个祝我生辰的人。”
萧云湛笑了笑,又想到什么,从袖口中拿出一支银鎏金凤簪递给宋今纾。
“这个送给你。生辰礼物。”
宋今纾格外震惊,这簪整个大梁就仅这么一支,自己也就从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描述,萧云湛怎么会有?
萧云湛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刚刚在回府的路上,有歹人欲当街抢劫一个年迈老者,我不过顺手相帮。没想到他是奇异阁的掌柜。为了答谢,给了我这支簪子。我推辞不过,就想带回来给你。误打误撞又是你的生辰,我就当借花献佛了。”
竟这么简单?
奇异阁是大梁各种奇珍异宝的所在,里面的东西大都有市无价。就连宋乔那样受宠的公主也很难能买到里面的东西。
“这簪子太贵重,心意我收下了,但是簪子你还是拿回去才……”宋今纾作势要把萧云湛的手推回去。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萧云湛抓住,惹得宋今纾一阵惊呼。
萧云湛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把她那只来推搡自己的手掌打开,将簪子放上去后把手掌合上,又力度十足地把手推回。
等宋今纾反应过来时,那支簪子已经被自己牢牢裹在手心了。
“……多谢。”
宋今纾抬头,恰好和萧云湛对视。
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二人瞬间一起转头。外面的世界此刻已然被烟火点亮。
焰火直入云霄,如火红的凤凰遨游天际,烟花纸如花朵,有洁白如玉,有艳红如丹。
宋今纾看向萧云湛,他侧着脸,此刻清晰可见其俊美的轮廓。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却好似比此刻外面绽放焰火更加耀眼夺目。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想必就是描绘如此景象吧。”宋今纾笑意盈盈。
萧云湛闻言转头,对上宋今纾那双眼睛,里面有绚烂的焰火,还有他自己。
“新年快乐,萧云湛。”
“新年快乐。”
书房中,萧云湛双手撑着脑袋靠在床榻上。屋里没有点灯,外面还有绽放不停的烟花,照得屋内明明暗暗。
他不想承认,虽然自己痛苦了十几年,但宋今纾所遭受的与自己相必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