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决定就租那间980刀的单间。陈羌阙劝她多找几个中介,她也拒绝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独立。他们当天下午就签了合同,付了半年房租,一个月押金,和一个月担保金。这一下就花掉她一半存款,第一次为钱心疼,她想这就是独立的代价。
回到公寓,苹果和王小李已经度假回来。苹果紧紧拥抱了她,“欢迎你来到我们的世界。”
昭昭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多亏苹果的戏剧化,消解了她那来自家庭的压力和抑郁。这时她才感觉出自己饿了困了。
苹果说:“你哥给我打电话,把我吓坏了。幸好我真没跟你在一起,让我在他面前撒谎,就像让我在警察面前撒谎。”
昭昭嘴上说她没出息,心里却骤然一紧,告诫自己千万别这么没出息。
33不算爱算什么
许皎万没想到孟亦林晚上会来,而且脸色十分难看,这令她心情十分舒畅。
孟亦林也没打招呼,熟门熟路地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许皎一点不怵他的眼神,悠然自得地说,在这儿吃饭吧。孟亦林说,可以。
许皎心情大好,只要不聊昭昭,也可以跟他心平气和地聊聊工作。可孟亦林向来不顺她心意,他问:“你知道昭昭在哪儿吗?”
许皎点了支薄荷味的女士香烟,跟他装到底,“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在陈羌阙那里。”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他不可能说白天时自己将车停在陈羌阙的公寓对面,找了个阴暗角落潜伏,方便守株待兔。也不可能说,他等到了昭昭,并化身跟踪狂,跟着他们去了布鲁克林看房,又跟踪他们回公寓。
他在公寓门口停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窗户里泄出灯光,他也没能说服自己走进去。
他对许皎说:“我比你了解她。”她还能上哪儿去,他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更何况当陈羌阙一味推卸责任,并不关心昭昭去哪儿时,他就看出了端倪。
许皎冷哼着不搭话,神情半是不耐半是不屑。细长的烟头缀着枚红色火星,在她唇间闪烁。她四十八周岁了,美貌被时间洗涤成历经千帆的风韵,可这风韵已经维持不下去,她快被继子逼成刻薄的泼妇。
“你把她接回来吧,别让人家看笑话。”孟亦林说。
“你怎么不亲自接?拉不下脸啊?”
许皎第一次堵得他哑口无言,更加得意,“陈羌阙可不敢笑话,操这心干什么,我不管她找谁,只要没来找你就行。我明天就回国了,听一句劝,别去骚扰她,你们两不合适。”
见孟亦林不搭腔,她摁熄烟接着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说句你不爱听的,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你从小到大不仅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好好想想,你对谁道过歉?就算做错事,也能说成是别人的错。在别人眼里,你好像从不犯错,优秀得不得了。其实也就那样,虚张声势,装模做样。你还傲慢得很,背地里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表面上却拿人家当猴耍。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把你养成这样。你爸虽然严厉,但还是蛮尊重你。我就更不用说了,小心伺候生怕得罪你。你呢,除了对昭昭确实不错,真就一无是处。”
“这些话你憋了多久?”
“憋了很久!昭昭说你对她好,我怀疑是你故意的,你诱导她自以为爱上你。她小时候只把你当哥哥,怎么后来就变了,可见都是你带来的影响。”
许皎喘着气,拉开衣领扇风,显然是说着说着就把自己气坏了。她现在上了年纪内分泌失调,总是很容易动怒。再瞥一眼孟亦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又有些心软了,想着如果他是哑巴,这模样还是挺招人疼的。
她放柔了声线,说:“在我眼里,你跟昭昭就是两个极端,迟早会出现矛盾。昭昭又很晚熟,等她清醒过来,成熟了,你猜她还会不会把你的爱当回事。而你呢,今天一个尹夕朝,明天又会有其他女人。你们这哪算爱啊,根本经不起现实的磋磨。”
孟亦林终于有反应了,抬起头看她,问:“不算爱算什么?”
许皎耸耸肩不置可否,“就看到你一意孤行,她委曲求全,算什么爱。”
她笑了笑,“好了不说了,吃不吃饭,我都饿了。”
孟亦林不理她,站起身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别墅。许皎这一番话,说出了他长久以来不敢面对的问题。如果昭昭发觉他配不上她的爱,那该怎么办?
他忽然不敢面对昭昭了,怎么解释他并不爱尹夕朝,却因为自尊心,动过放弃的念头,试图接受尹夕朝。如果一旦要他解释,他又会忍不住撒谎,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言,在昭昭面前树立一副完美的形象。因为确实如许皎所说,他曾经恶劣得很,又爱虚张声势。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傲慢,蠢人真的很多,他没表现出来已经是对蠢人最大的尊重了。
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心不在焉地工作,学习,应酬,也没人看得出来,他觉得自己真挺会装模做样。
实际上他全副身心都用来等昭昭,等她失去对“独立”的兴趣,回到他身边。他t私心觉得昭昭在外面呆不久,她对金钱毫无概念,零用钱都要让他保管,他知道她有多么依赖自己。
可等了一个月,他就坐不住了,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感觉她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他知道她住哪里,偶尔会开车到她的公寓楼下,去得早还能看到她下课回家。他想象她每天穿过充满尿骚味的地铁,走过凌乱的街区,只觉得不可思议。有一次看见她抱着一堆衣服,走进楼下的公共洗衣房。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台空闲的洗衣机,转过身拿衣服的空挡,被一位中东大妈抢了位置。她说了一句什么,中东大妈满脸不悦,挥舞着手臂,用听不懂的语言叫喊。她敢怒不敢言,只好坐在凳子上发呆,一脸委屈地等待空位置。还经常看见她买路边的餐车,一连吃几天热狗,根本就是懒得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