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灿耀环顾四周,不禁为这雅室的布置而心生赞叹。他虽出身名门望族,却并不像某些纨绔子弟那般奢靡享乐。相反,他更欣赏这种简约雅致,与世无争的闲适情趣。若是能在这样一个宁静雅致的环境中,与旧日好友叙旧品茗,那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唐晓蝶请两位贵客落座,然后亲自动手煮茶。拈起一撮嫩绿的茶叶,放入壶中,然后缓缓注入清水。不一会儿,清香的茶汤便氤氲而出,在杯中荡漾出淡淡的绿意。陈灿耀看着眼前娴熟而优雅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千。当年那个在书院里与他针锋相对的女孩,转眼间已经出落得如此美丽动人。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韵味。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的情景。记得那时,唐晓蝶总是一身男装,意气风发地与他辩论诗词歌赋。才思敏捷,常常令他甘拜下风。而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茶香氤氲,氛围渐趋和缓。唐晓蝶端庄地执壶斟茶,玉手微颤,面露紧张之色。生怕茶艺有失,惹这位贵客不悦。心中惴惴不安,又隐隐期待,想借这一盏茶,打动他的心,能够拿下国子监的贡茶单。
陈灿耀接过茶盏,修长的手指轻抚杯壁,感受着温润的质感。他缓缓摘下面具,动作优雅从容,却又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疏离。
面具下的面孔,俊美非凡,如冷玉雕琢,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唐晓蝶一怔,只觉得这张脸熟悉而陌生,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轻轻嗅了嗅袅袅升起的茶香,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愉悦的神色。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细细品味着茶汤的醇厚。
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由衷地赞叹道:“好茶!唐小姐手艺果然不凡,这茶香高雅持久,回味绵长,实在是难得一遇的佳品。”
唐晓蝶闻言,心头一热。堂堂国子监贵客,竟如此赞赏自己的茶艺,这般肯定,怎不叫人受宠若惊?
她连忙起身施礼,谦逊地回道:“大人谬赞了。晓蝶不过尽心烹茶,全凭手艺,并无他物。能得大人垂青,实在是晓蝶之幸。只是晓蝶总觉得大人看起来有几分面善,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番话说得恳切真诚,又透着几分疑惑困扰。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陈灿耀,目光中透着几分探询和好奇。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去,暗暗懊悔不已。
陈灿耀默然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莫测,唇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唐小姐果然好记性。当年我们在书院争锋相对的情景,你都忘了吗?那时你我虽是同窗,但在学问上却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肯服输。如今故人重逢,你却不相识我,实在是叫人无比失落啊。”
唐晓蝶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霎时掠过无数画面。少年少女的身影,在书院中追逐嬉戏,意气风发,才思敏捷,常常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论诗作赋,针锋相对。那个少年,总是一本正经,对自己颇有微词,却又常常被自己用三言两语驳得哑口无言。
她抬眸望向眼前这个昔日的少年,只觉得物是人非,恍如隔世。当年意气风发的书院学子,转眼间已是国子监的执掌大权的贵人。而她,却还是囿于这方寸茶庄,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此时此刻,两人重逢,竟是隔着这样巍峨的身份鸿沟。
“阿灿?”她自知失语,赶紧定了定神,拱手道:“原来是陈灿耀公子。今日一见,公子着实气度非凡。你官运亨通,已非同往日的寻常书生了。”
陈灿耀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唐小姐果然慧眼过人。在下如今是国子监的监承。”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没有过分谦逊,也没有故作姿态。这般的气度和修养,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但在唐晓蝶面前,他却不想过多摆出长官的架子。
“原来你已是监承大人。”说着,唐晓蝶心头一热,猛然想起一件往事,不由得脱口而出:“莫非,你就是那位神秘公子?就是那位,未婚妻在圣上面前献舞后,被上门退婚的神秘公子?”
陈灿耀的俊脸一僵,面色黯淡下来。他没想到,重逢的第一面,唐晓蝶就将这件令他羞愧的往事掀了出来。
往日的伤痛,仿佛重新裂开了。
半晌,他才幽幽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无奈和自嘲:“没错,我就是那个可笑的神秘公子。”
唐晓蝶噗嗤一声,没有掩饰内心的戏谑之意,说出了一番率真的话:“你当真是可怜,竟遭此薄幸。令尊高居祭酒之位,你是国子监的监承,却因一个女人而遭此屈辱,真真是惨不忍睹啊!”
陈灿耀闻言,面色愈发阴沉,眼底泛起一丝苦涩。往日的伤痛,如尘封已久的旧伤,被唐晓蝶的话生生撕开。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林素曦轻蔑的面孔,和他人指指点点的冷嘲热讽。那种被人无情抛弃,备受屈辱的痛楚,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来找唐晓蝶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的话,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令他备受煎熬。他本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创伤,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摆出一副冷淡的姿态,试图用冰冷的外表,掩饰内心的伤痛:“无妨。我虽遭此屈辱,但如今握着国子监的贡茶大单。唐小姐你,可还对此虎视眈眈?”
这番话说得漫不经心,甚至带着几分嘲讽。仿佛他只是在谈论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唐晓蝶的态度也不过是客套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