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九洲神秘兮兮道:“更不可思议的是,当王大人以朝廷名义前往天通钱庄索要这笔钱财时,却被告知这笔钱已经于四日前被人提走了。”“有这种事?”杨骏摇着头,“莫非那胡涌还有同党?”“谁知道呢,别说天通钱庄不会泄露来取钱的人的身份。就算他们不愿得罪我们,愿意向我们吐露一些情况。对方既然策划了这种事情,就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有用的线索。”“也对。”
“得知钱被提走后,朝廷的人便一直在追寻这笔银两。想着这不是个小数目,对方就算手脚再干净,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金银凭空消失吧?可你们猜怎么着?他们还真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杨骏摸着下巴细细思索,尝试着分析道:“能做成这件事的人,手段一定不简单。他不但知道胡涌在夫仓有一大笔钱,还能赶在朝廷注意到这件事前,率先拿走了胡涌秘密藏在府里的凭证和印信。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取走了银两,最后抹平痕迹……哪一个环节出一点差错,这件事都不可能完成。”听着好兄弟们认真分析着这事,揣摩着幕后人的身份,杜晚枫没有流露出丝毫一样。他和杨骏一样,陷入了思索中。
“你们说,会不会是幸灵侯那边有漏网之鱼?”“幸灵侯?”万九洲倒是没往这个人身上想。
“胡涌、幸灵侯事败后,家都被查抄了。胡涌这边,凡与他重要相关者都落了网。可幸灵侯不一样啊,他与许多重要人物都有关联,即便是太后和圣人,过去也是对他另眼相看。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出事了,利益相关者也未必能清除干净。而这些人想必身份也不同凡响,对胡涌、幸灵侯背后做的事情有所关注不奇怪——”“有道理啊。”万九洲和杨骏都点点头,觉得杜晚枫这分析合情合理。
就连张明净,也认同他这个判断。
只是这个事情也用不着他们多操心,那是朝廷需要做的。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
魏阶也从霓阳回来了。
到地方走了一遭,亲眼见到了民生疾苦,魏阶也多了诸多感触。尤其是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改革势在必行,而且刻不容缓!
回都城后,他将徐亮增设税卡、贪污税款等一案调查结果,牵涉其中的一应官员以及处理事宜,写成折子上报。
承安帝看到霓阳官员,近六成都牵连其中,又愤怒又无奈,这个地方被腐蚀成了什么样子!
他决心整顿吏治,可心里又有些害怕。
霓阳一个地方,问题便这般严重。继续查下去,整个官僚体系会不会都乱了套?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魏阶此次却表现得很坚决。
他认为不伤筋动骨,难以改变大闽所面临的严峻现状。不下一番决心拔去这些朝廷的蠹虫,那就算有再好的政策,也落实不下去。
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就得先清除掉这些害群之马。
而且魏阶也在折子中言道,大闽人才辈出。这些年从中央到地方都出现了越发严重的冗官现象,只需要一人的职位往往有两个人,甚至三个人、四个人。人浮于事,机构臃肿。
不但造成了大量的人才浪费,也给王朝带来了巨大的负担。
圣人不必担心将那群蠹虫扫除后,官僚体系会瘫痪,会有很多人接替上来。而也可以在这个过程中,有序修正冗官的问题。
何况,在大闽许多文人学子考取了功名,却一直没有得到合适的录用。
在这些人中,择取一些品德优秀、能力出众的加以培养、提拔,这些人未来都将会成为大闽最有力的新生力量!
承安帝在深思熟虑后,终于听取了魏阶的建议。
从烁州南回来,他总是会做一个梦。
梦中内容便是烁州南道上那位割肉喂子的母亲,黑乎乎瘦成一团人干,死去时还维持着低头喂肉的动作——或许是承安帝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那样惨烈的场景吧。
成了他的一个心魔,无论怎么都忘不掉。
这之后,他了解了他治下的大闽王朝,远没有他想像的那般繁荣富庶。
他的百姓们很多都在受难。
地方还发生了兵变、民变……
承安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是很受打击的。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放眼望去,一片寥落。
他想起他刚登基的那些日子,杜首辅就站在大殿下,对站在上方忐忑不安的他说:圣人,为君者注定是孤独的,要得承受别人所不能承受的寒冷和压力。你要尽快成长起来,因为圣人得将整个江山社稷挑在肩上——那时候的承安帝,对杜首辅无限的依赖和尊敬。
他站在大殿上方,高高在上,就连他心目中最了不起的师长也都显得那般渺小。
他突然感到恐惧。
他从台阶上跑下来,拉住了杜寒秋的手:“老师,上面太高了,也太冷了。”或许那是年幼的承安帝,第一次感受到那个位置所带来的沉重的色彩吧。
他还记得在他逃下来后,杜首辅松开了他的手,郑重请求他再坐回那个位置。
“老师?”
“圣人,那儿才该是你的位置。”
看老师面容有些严肃,承安帝哪怕不愿回去,还是重新走了上去。
当他坐下来后,他的老师跪下了。
带着肃穆的神情,匍匐在地。
“臣叩见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剥栗子这件事……
“老师……”承安帝喃喃着这个陌生的、早已经被他遗落在角落染上了尘埃的称呼,内心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