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城东最大的教坊,夜夜笙歌,座无虚席,恩客一掷千金之所,极难订到位置。
醉翁之意不在酒,昔日的君晟在权贵眼里白璧无瑕,可越完美的事物,越遭人嫉恨,如今出身可被拿来调侃,诸如喻小国舅之流,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极想借着醉意阴损几句,事后再以酒醉为由,一笑泯之。
看穿他的心思,君晟面不改色,“吃酒就免了,小国舅有那个闲工夫,不如亲临兵马司,让部下们认个脸,以免哪日醉酒闹事,被巡逻的部下当成地痞抓了,闹出笑话。”
五城兵马司有各自的指挥使,提督职权虽凌驾于指挥使之上,听着风光,实则是闲职,不过是天子给的名头罢了。
喻小国舅皮笑肉不笑地
看着君晟从面前走过。
君晟本事不小,怼人的本事更是一绝。正面对弈,自己从未占到过优势。
下朝后,君晟回到官署廨房,看着半月来堆积如山的公牍,先翻看起厂卫送审的几桩命案卷宗。
按大鄞律,凡死刑案,皆要上报刑部,再由大理寺复核,平反冤狱。而通政司不同,由皇权授命,复核的皆是厂卫接手的秘辛任务,其中的命案,多牵扯王侯及高官。
如此,增多了与刑部、大理寺的往来。
倏然,下属叩门走进廨房,“禀奏大人,有百姓在柳明私塾发现一具腐尸,由东城兵马司上报给刑部,刑部认为尸身严重腐烂,无凭检验,打算结案。”
君晟未抬眸,食指划过一夜卷纸,“柳明私塾?”
“是二皇子名下专为聋哑学子开设的学堂。”
二皇子是贤妃之子,以求贤之名,广开私塾,博得皇帝欢心,也从中培养了不少年轻门生。
下属又道:“死者身穿褐色提花小袄,左右腕骨戴有一对发黑的银镯,卑职觉着,疑似宛平县的失踪人口。”
君晟沉思,刚刚巡察过的宛平县有一桩失踪案未结,失踪之人是名十岁少年,正是柳明私塾的学童,在私塾旬假期间失踪,失踪地在宛平县,失踪当日身穿褐色提花袄。
君晟后靠在圈椅上,十指交叉内扣。
案子不胫而走,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被兵马司的衙役挡在远处。
夏日炎热,腐臭味四溢,刑部的官员频频作呕,只想尽快处理掉尸体。
二皇子闻讯赶来,撮缬锦衣裹身,俊逸豪富相,才一下马立即被周围的气味呛到,掏出帕子捂鼻,冷着脸示意刑部和兵马司的人动作麻利点。
“晦气。”
他磨磨牙,看向人群中的夫子和学童,眉宇染上不耐,“谁报的官?”
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宫里,皇帝势必会问询。身为柳明私塾幕后的金主,免不了要为此事前后奔走。
若没惊动官府,他大可找人处理掉尸首,省去不少麻烦。
学童们面面相觑,唯一人默默举起手。
被一道道视线凝住,季渊缓缓出列,秀气的面庞紧绷,耳朵泛红。
他是在帮夫子打扫私塾的后院时,再次闻到熟悉又刺鼻的味道,出于好奇,他寻摸一圈,最终在角落的枯井里发现了尸首。
二皇子反握马鞭鞭柄,拍了拍少年的脸,磨牙霍霍,恶狠狠的。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记得事先告知夫子,懂?”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少年犟着一张稚气的脸,丝毫不惧他的指责。
养尊处优的二皇子,素来都是被簇拥高捧的,哪见过这么清高的学童。大热的天,火气也跟着窜起。
他仍旧笑着,风流佻达,看似调笑,拍在少年脸颊的力道却渐渐加重。
刹时红了一片。
季渊不能言语,抿着嘴瞪他。
蓦地,一只纤纤素手挡在了少年火辣辣的脸颊上,将少年拉远了些。
“伢子不懂事,冒犯了贵人,尚希见宥。”
同样闻讯赶来的季绾将弟弟护在身后,温声赔起不是。
二皇子想说多大的人了还叫伢子,却在看清女子面容时,抵了抵牙根。
女子穿着一袭桃粉衫裙,青丝垂腰,玉软花柔的模样,宛若沾染露水的桃花,柔媚不自知。
没等仔细欣赏美人,一声马鸣不合时宜地响起。
年轻的皇子搓了搓鞭柄,笑着越过姐弟二人,走向姗姗来迟的喻小国舅。
两人一个是贤妃之子,一个是皇后胞弟,都是喜好玩乐的人,面上还算过得去。
“小国舅要么不管兵马司,一管就将案子上报到兵部和刑部,闹得满城风雨,就这么喜欢搞大场面?”
二皇子面上带笑,心里暗骂对方是爱出风头的花孔雀,连穿衣打扮都是花花绿绿的。
隆重出场的喻小国舅扬了扬下巴,“案子移交刑部,也是无凭检验,很快会结案,二皇子慌什么?”
“本殿下慌什么?”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