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心的后果是什么呢,是他们不再敢放开手脚去第一时间施治,是在任何一个危急关头都得先掏出一份签字书递给家属,不然就不能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可这还是他和他们选择这个职业的初衷么。
“怎么回事?”一道清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拉回池平安逐渐下沉的思绪。又来人了,这回是齐昱。
齐昱皱着眉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池平安旁边,看到那条被拉住的胳膊,问,发生什么了?
其实他也猜到了大概,这样的场面通常来说不会是什么好事。况且一旁的严主任还在面色冷峻地拨着电话。
他转头朝万研:“小万,怎么回事?”
万研简略地跟他又重复了一遍来龙去脉,齐昱的目光便落到安静垂手站着的池平安身上,一会儿,又移向刚打完电话的严主任。
“上边说要怎么处理?”他问主任。
“让小池先去医务科一趟。”严主任叹了口气,说,“先鉴定吧。”
一只手搭在了池平安的肩膀上,身旁站着的人说,“我带他去。我是他的上级,出了什么问题也是因为我没和他说到位。”齐昱又侧头看了一眼池平安,而后说,“有事儿我担着。”
到医务科时管后勤的葛主任也到了,葛主任认识池平安,一眼就认出了他,最主要的原因是几年前那件事也是葛主任在场
这类涉及到病人生死的医疗事故不是小事,医院虽然每年处理不少纠纷,但这类严重的还是难得办的。
“你说说怎么又是你?”葛主任问,语气里也是无奈,“这事自然也不能算你的错,如果你真的跟病人家属提醒过,那就明摆着是病人家属故意要闹,能怎么办?”
“院里针对这类情况就没有保护措施吗?”齐昱问。
“最好的保护就是提前签字。”葛主任转向池平安,“我们到时候代表院方去跟病人家属再沟通一下,谈不妥就只能赔钱,处分。还能怎么办?自认倒霉!”
确实是只有自认倒霉一条路,这是他们每个在这行这业里的人都心里一清二楚的。池平安说:“葛主任,院方要赔很多钱吗?我可以接受处分。”
“赔钱的事不轮你们操心,就算不是你小池遇上,还可能是小王,小李,总之不管是哪个,医院赔钱是一定的。”
“可他的处分也不该背。”齐昱突然开口说。
齐昱在国内待的时间短,对医务系统的大部分运作可能还不太熟悉,池平安怕他跟葛主任杠,“不管怎么说没签字的是我,怎么可能不背处分。”
齐昱的双眉又逐渐隆起,显然不能理解和接受这样的理由和说法,半晌,他说:“调监控可以吗?”
“什么?”葛主任自办公桌的电脑前抬起头。
“办公室有监控,既然昨天他在办公室给那家属嘱咐过,监控肯定有记录。”
“你还是不懂啊。”葛主任摇头,“不管有什么内情和苦衷,只要没有那页纸都没用。”
“不管怎么说,去和家属谈判的时候都应该把监控给他们看。”
葛主任最后同意了先调出监控来做个证明,有些事情虽明知是无用功,但总是要试一试的。
一行人又到了监控室,监控室的管理人员把时间调到昨天傍晚,确实看到那位家属进出办公室和池平安对话的场景。无奈当时办公室只有池平安在,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做个人证。
而且,办公室的那台监控没有声音,只有画面。
池平安自诩不是一个运气好的人,所以总是自认倒霉得非常快,很多事情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因为挣扎无用。
但齐昱显然是个完全相反的人。
“对口型可以吗?”齐昱问坐在屏幕前操控画面的保安。
“理论上是可以……”保安为难地把画面放大,幸好那台监控离池平安的桌子最近,放大后还不至于太失真,“但难度有点大吧……”
齐昱问池平安:“你能想起昨天对话的具体内容么?在手机上敲出来。”
葛主任已经认出了这位没见过面的年轻人是谁,之前齐院长强行调儿子过来的入职还是经他手办理的。
“小齐真是个不屈不挠的性格。”他评价道,也不知道是夸还是叹气。明摆着没用的事。
齐昱却坚持,处分可以,但必须对口型还当事人一个清白。
最终谈判的地点定在了监控室,监控室里各个角又有监控,录音的,想必再想耍什么花招也没用。葛主任给严主任去个电话,让他带着几个家属到这边来,医务科的人和他都在。
池平安微微侧头看向齐昱,自方才那句话说出来后,齐昱就拉开另一条椅子坐在监控前专心看起了画面。池平安第一次觉得,这个师兄看起来似乎冷淡,但居然还有那么一股说不出的热血气质。
不过他把这种热血气质定义为这个人本身的性格使然,并不是什么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乱出头,他就是觉得事情该这么办,合理,并且符合逻辑。
其实是和热血完全相反的出发点。有点儿强迫症的完美主义的人好像都是这样,这也使得他们在外人看来无比的热血理想化。其实并不是的,只不过他们对待世界和自己的要求都比较高罢了。
“敲完了吗?”齐昱后脑勺转换了方向,眼神对上来,催他把回忆起来的对话拿过去。
池平安拿着手机凑近,把备忘录上打下的字递给对方看,自己盯向屏幕,一边跟着齐昱暂停的画面仔细辨认那些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