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平安想起了他的母亲,杨龄年纪也不会比面前的师母小得太多,但杨龄的头发却有三分之一已经开始花白。杨龄也没有这么闲适,面容几乎总是担忧的。从七岁那年起,池平安在她的脸上就只能看到这一种神情。而他也就在这样时时刻刻紧张而忧虑的关怀里长大。
赵祈在客厅被盘问后半年升职称的事,招架不住之下也跑进厨房,师母倒是见过赵祈很多面,单刀直入地开玩笑:“招架不住了才知道来厨房,以后是要我们珍珍做饭吗?”
赵祈才出泥沼又如火坑,迅速摆手表示:“当然不会,师母您放心吧。”
池平安端着菜上桌,途中被赵祈碰了碰胳膊,听对方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不只我们两个?”
“老师确实跟我说珍珍姐会来。”池平安有点无辜,“再说准备了这么多菜,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两个。”
这话倒没错,转眼间餐厅的圆桌都已经摆布满了,色香俱全。齐言平平时一个人住在城里时吃饭总是很简便,师兄弟们要来家里吃饭弄不好还得自己提菜过来做饭。但师母在的时候显然生活条件改善不少,光这架势就是从前在齐言平家里见所未见的。
赵祈对厨房熟门熟路,拉开一格橱柜问:“师母,拿几双筷子?”
师母回道:“七双。”
赵祈低头飞快地算了算:“不对,怎么多了一双?”加上阿姨,统共也才六个人。
正迟疑间,玄关响起敲门的声音,赵祈的身体一瞬绷紧,数筷子都少数了一根。池平安看了魂不守舍的赵祈一眼,从他手中接过筷子:“师兄你还是靠边吧。”
齐言平在开门,清脆的女声已经响了起来,叫着:“大伯,我们来啦。”
听到齐言平笑了两声,和齐筱珍说快进去吧,里面都是熟人。接着后面似乎还有人,被齐言平恰好挡住,池平安的角度看不清脸,只听齐言平哼了声说:“你不是说不回来?”
下一秒传来个耳熟的声音,淡淡的:“下午科室没事,顺便过来了。”
池平安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仔细看过去,这声音他绝对不会听错,不是齐昱还能是谁?
齐言平继续数落道:“放着家里不住自己跑出去租房,吃得上饭吗?”
回答依旧淡淡的:“我会做饭,不劳您费心。”
“嗨呀大伯,哥他一个人在外面上学多少年了,哪能饿着自己,您别操心了。”齐筱珍挽着齐言平走进客厅,一边递眼神给身后的人。
齐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池平安的视线中,正巧也抬眼朝这边望了过来,见到池平安时微微挑了下眉头,似乎是有些诧异。
池平安便赶忙尴尬地开口打招呼:“齐师兄。”原来你是院长家的公子啊!在师门多年,齐言平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儿子,只知道一直在外边留学,几乎很少回国。谁能想到?
走出来的赵祈见着这场面也诧异了一下,没顾上和佳人搭话:“老师,这是……”
场面有些尴尬了,明显在场几位当事人都处于不知情的情况,似乎没料到这么一趴。齐言平有点明白怎么回事,回身看向齐昱:“你没和他们说过我是谁?”
齐昱耸了下肩膀,特别无所谓地朝厨房走去:“说与不说有关系吗。”
“我还说你们都在一个科室,特意今天都喊上了!”齐言平似乎被气着了,在桌上坐下来。爱徒和儿子共聚一堂,结果双方都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
齐筱珍看见赵祈挺高兴,凑上去说话,留下池平安站在那儿进退两难。齐昱走进厨房喊了声“妈”,师母特别高兴,说老担心你回来以后吃不好,我特意从乡下上来了。
齐昱说了句“没事儿”,走上前拍醒神游天外的池平安,把他朝桌子那边推了推:“过去坐着吧,你们是客人。”
池平安没走,转而道:“不好意思啊师兄,不知道你和老师的关系……”
齐昱淡淡道:“没什么,没必要知道。”
池平安知道他是真觉得没必要说,用倒推的目光往前看,觉得蛛丝马迹其实还真的不少。都姓齐就不用说了,又比如空降到科里的年轻主任,父子一脉相承的脊柱专业,相似的脾气,甚至……相似的工作狂魔风格。
开饭的时候桌上的氛围倒没有因为这段小闹剧变得太过奇怪,齐筱珍一个劲陪伯父伯母说着话,继续向赵祈问东问西,问我哥在你们科室待得怎么样?他这人特别卷,整个一卷王,你们谁要做了他的下级估计特别惨。
池平安讪讪笑笑,齐昱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偶尔回答几个齐母的问题,听到这句也不反驳,只回答说:“我从来不强求别人,不信你问问池师弟。”
齐筱珍朝池平安投去同情的目光:“小池不会跟着他吧?”
齐言平也看向池平安:“小池上次的汇报做得不错,进步挺快的。”
突然变成话题中心的池平安略感不适应,谦虚道:“是齐师兄帮了我不少。”
齐言平没再说话,连赵祈和池平安这两个外人都能感觉到父子间弥漫的硝烟味。硝烟是浓烈的,但在此时却实实在在散发着冷淡的气息。连一向话多的赵祈都安静吃起了饭,觉得此情此景还是不要插话为好。
谈起在j大附一工作的日常生活,齐母心疼儿子工作辛苦,不知道自己休息,赵祈多嘴安慰了一句:“放心师母,我们这边和协和那些比不了,工作还是相对轻松的。”
但齐母显然没被安慰到,反而担忧地看了看边上夹菜的齐昱,叹了口气。齐筱珍用胳膊肘暗暗碰了下赵祈,凑过头去和他还有池平安说:“别再提啦,我哥最听不了这个。”